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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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男人靠了過來,都想搶島下車後空出的位置。一個是剛上車的上班族,或許是正在外頭跑業務,他夾着一個大公文包,手裡拿着手帕擦汗。另一個是名年輕人,身穿花俏的開襟襯衫,頭染金發,嘴裡像牛似地嚼着口香糖。第三個則是剛才上車那名腳步蹒跚的老人。

    最後坐下的是疑似跑業務的男子,同時還發出「熱死了」的輕浮歎息。他将公文包放在大腿上,匆忙地取出裡面的資料。

    嚼着口香糖的金發少年眼見座位被搶走了,啧了一聲,立刻轉過身子站立在車門旁邊。老人則是緊抓着扶把,差點就跌倒了。不過我們之間距離太遠,似乎還輪不到我來讓座。

    坐在對面的婦女攤開了早報,第一版的大标題寫着「民調顯示執政黨支持率下降」,旁邊是一篇名為「失業率創曆史新高」的報導。

    經濟不景氣原本以為已經探底止跌,沒想到最近卻又明顯地惡化了。中東地區的沖突持續不斷,使得原油價格高居不下是原因之一,加上進口蔬菜中發現不明病原菌,使得食品業界及外食産業受到了相當大的打擊。政府雖然提出了尚未确認安全性前禁止進口的方針,但身為出口國的美國和中國,卻不接受這樣的做法。表示日本無根據地限制進口,将對日本求償。

    特别是景氣剛顯好轉的時候,沖擊也特别大。這裡并沒有特定指誰,然而包含我在内的全體國民都顯得意志消沉。剛上漲的股票又下跌、剛降低的失業率叉開始攀升。不知道該說是被潑冷水,還是沖勁受挫。每個人都露出「本來打算好好打拚一下」的不滿神态,沒想到最後卻隻是落得失望。

    或許因為如此,整個國内彌漫着看破、放棄的氣氛,到處充斥着歎息聲。最近我一直在想,在看破及歎息之後會是什麼?卻隻是讓心情更加低落。

    愈來愈接近車站了,車窗外牆壁晃過的速度也逐漸變慢。就像激動的男子慢慢冷靜下來,電車所發出的聲音也變小了。

    月台出現在眼前。電車停止,發出空氣噴射的聲響,打開了車門。車門開了又關,即将啟動前進。乘客上車、下車的畫面再次上演。有七、八個人下車,空出了座位,緊接着上車的乘客再将其填滿。

    剛才那名老人附近也有一個座位空了出來,不過馬上被一名男子搶走了。

    原來是那名嚼着口香糖的金發男子。眼看着老人又沒位置坐,我差點脫口說出「真可惜」。不過就在此時,口香糖男身旁的上班族慢慢地站起身來。

    或許是金發男子嚼口香糖那股黏膩的聲響讓他不快,抑或對于沒人讓座給老人這件事感受到良心上的苛責。總之上班族起身離開了座位。

    我心想,這下子老人總算有座位坐了。就在我稍感心安之際,期待卻又落空了。

    口香糖男張開腿,傲慢地仰靠在座位上,把隔壁的座位也占走了。一個人居然坐兩個人的座位,這種行為實在極其沒水準。

    蜷曲着背的老人抓着扶把,搖搖晃晃地站着。

    列車啟動後逐漸加快速度,耳邊傳來了告知下一停車站的廣播。仿佛是某種沒有人聽得懂的咒語。我不自覺地看着老人的身影,盯着老人的同時,我偷偷觀察着那個嚼口香糖的年輕人。

    老人啊,該是發脾氣的時候了。當我這麼想的同時,身旁的上班族再度拿出手帕,抱怨着「熱死了」。我心想,這個站不穩腳的老人應該有權利向嚼口香糖的年輕人反擊。

    「如果我是那個老人&hellip&hellip」我不由得想象,該用什麼話來對抗那個年輕人呢?

    我感覺仿佛進入了老人的體内,自己所在的位置并不是地鐵車廂内的座位,而是前面的扶把旁邊。我像一張皮草似地覆蓋住老人的肉體,兩人身體彼此交疊。我的臉頰輕微麻痹,感到一股吹拂寒毛般的微風,皮膚就像電流通過般抽搐了起來。

    大腦中的某個角落告訴我這件事有多麼詭異,我卻仍屏住了呼吸,在無法發出呼喊的腦中大叫:「憑什麼大搖大擺地坐着?以為自己是皇帝嗎?混帳!」

    我不知道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事,車廂裡一片寂靜,隻聽得見地鐵搖晃的聲音。附近的乘客全擡起頭來,眼光看向某一個點。他們看的對象不是我,而是老人。

    過了一會兒,我才發現,老人一字不漏地咆哮出我剛才想象的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