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關燈


    ” 魚上來了,一塊塊白色的魚肉,上面裹着一層黃油。

    肉很軟,用叉子幾乎叉不起來,一股香氣撲鼻而來。

    凱茨用又子輕柔地從魚骨上叉下一片白色魚肉放到嘴裡,立即閉上了嘴,這是一次很嚴肅的晚飯。

    她對湯姆笑了笑。

     19 屋外海面上還是一片漆黑。

    鬧鈴把凱茨從熟睡中喚醒,剛過五點半。

    凱茨任憑鈴聲響個不停,好提醒自己現在已經是星期三的早晨,該出去跑步了。

    昨晚威士忌和杜松子酒的餘勁還在體内隐隐翻騰,她暗下決心:這回真地應該把酒戒掉。

    一陣清晨的涼風拂過臉龐,凱茨一骨碌爬了起來,坐在地闆上,身上還穿着昨天晚上的内衣,自己快成一條懶蟲了。

    “起來,弗拉德,”内心深處仿佛有個教練口吻的家夥低聲說,“快點清醒過來,伸個懶腰,出去跑幾英裡。

    ” 凱茨直起腰來,鐘表收音機上數字時刻一閃一閃的綠色微光照到臉上。

    她深吸一口氣,蹑手蹑腳走進浴室。

    她打開洗漱鏡上方的小燈,看了看鏡子中的弗拉德,這曾經是八百米中長跑運動員,最好成績二分零三點八九秒,而今年夏天卻隻跑出了二分十五秒。

     “你需要鍛煉,”凱茨對鏡中的自己語重心長地說,“吃一個月的素食,或是搞兩周冬訓。

    ”刷了牙,用涼水沖了臉,凱茨再看鏡子時,臉上已經泛出淡淡的紅潤來。

     十分鐘後,凱茨已經站在大街上。

    明黃色的保暖上衣,灰色的褲子,腰帶上别着白色手套,手裡拿着桔黃色的馬甲。

    今天的計劃是跑十英裡,六點回到公寓。

    腦子裡卻有個聲音建議她以相同時間跑八英裡,凱茨禮貌地告訴它少管閑事。

    星期三是速度跑,計劃就是計劃。

     凱茨沒做例行的準備活動就上路了。

    三分鐘後,就加速到每七分鐘一英裡的速度,沿着高崖公路經過羅登學校向城外跑去。

    七分鐘後,她已跑出一英裡遠,空蕩蕩的夜空裡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公路上惟一的一輛汽車經過身旁,把她晃得兩眼發花。

    公路下邊,黝黑的海水泛着銀色的光芒。

    偶爾陸地上的燈光照到或是船上的夜燈反射到水中時,可以看到細小的白色浪尖在海面上躍動起伏。

     現在凱茨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步了。

    熱血湧動全身,雙腿有節奏地向前邁進,僵硬的肌肉恢複彈性,頭腦變得十分清醒。

    跑到中途折返點時,她想起了昨晚的事。

     湯姆·麥金尼斯說,她說出來是完全明智的。

    凱茨知道他心裡卻是想讓自己留下來。

    湯姆解釋,布萊克賽知道了這裡的情況表示很關心,而且督察和其他同事都說她現在應該走自己的路了。

     “能否等到周末再搬?”他問。

     “可以。

    ”她笑着回答。

     “那麼我們周五還可以一塊兒出去吃飯?” “再好不過了。

    ” 凱茨調頭朝着布賴頓的方向往回跑,步履堅定。

    眼前,城市籠罩在黑紫色天空中琥珀色的光芒裡,人間燈火與天上霞光交相輝映。

    美麗的景色讓凱茨不忍這麼快就跑完後半程,她把腳步放慢下來。

     從拿波裡餐館回來後,湯姆又拿出了杜松子酒,讓凱茨倒兩杯。

     “給我多斟一些,你有小半杯就行了。

    ” 湯姆的舊唱機上放着《藍色狂想曲》。

    伴着古典音樂,倆人一直談到深夜。

    一晚上的古典音樂中,其中不少凱茨聽起來似曾相識,但要她說出曲名來,就實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

    湯姆說她應該接受更好的教育,提高修養水平。

    可話音未落他長歎一口氣,語氣低沉地說:“也許不對,姑娘。

    我們沒法洞悉一切。

    ” 他問起凱茨的男友——瓦萊麗什麼時候回來?凱茨坦白地說,就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确切時間,至于她們的關系最終會怎樣現在還是個未知數。

    湯姆給自己又倒了些威士忌,說他理解。

     “你知道我曾經結過婚嗎?”湯姆平靜地說,“那時我隻是一個巡警。

    我妻子的姓叫伊麗莎白,嫁給我後随了我的姓,叫莉茲·麥金尼斯。

    後來我們離婚了,她搬回去住在島上。

    再後來她嫁給了一個仍說凱爾特語的小農場主。

    從那以後,我就沒打擾過他們。

    十五年來我一直是孤家寡人,凱茨。

    ” 那個時候他看起是那麼的弱小。

    凱茨覺得扔下他自己一個人簡直有點不近人情。

    湯姆又倒了一杯威士忌酒,端着酒起身向卧室走去,離開時告訴凱茨還有十八個月他就要退休了,除非這穿腸之物先要了他的命。

     最後半英裡凱茨把腳步放得更慢,還不到剛才平均速度的一半。

    她在路邊的欄杆旁慢慢停了下來,倚在上面活動活動小腿,伸展一下肌肉。

    六點的鐘聲透過晨霧飄送過來,伴着海濤的聲音似乎連鐘聲也潮濕起來。

    湯姆的公寓就在前面三百碼的地方。

    凱茨緩步走過去,微風襲來,汗水已經變得冰涼。

     20 莫伊拉趕到時,凱茨已經在電腦房工作了半個小時,給督察的報告已經打印出來。

    八點三十五分,倆人開着瓦萊麗的戴姆勒出了城。

     在南安普敦謝利大街一個停車就餐的麥當勞店,她們碰到了梅森警官。

    他說他通常在這裡吃早餐。

    凱茨閉口不提十公裡賽跑的事情,她想踏踏實實地吃頓早飯。

    梅森一邊跟她倆說話,一邊也沒耽誤了他豐盛的早餐,先是一份碎肉三明治,接着又吃了一個雞蛋松糕。

    這裡的咖啡,讓凱茨不禁覺得珍妮·格裡芬熱水瓶裡的咖啡味道還真不錯。

     “那個迪安·理查德可能參過軍。

    ”他告訴她們,“他搞的數據庫軍情六處看了也會自愧不如。

    他可以随時調閱你想要的任何信息。

    我拿了一份吉爾·布朗的參賽時間和成績統計,如果她再跑快點兒的話,就要擊敗我了。

    ” “那是因為她努力減肥的緣故。

    ”凱茨解釋道。

     梅森沒聽出凱茨話中帶刺。

    “斯塔布斯太太跑過一次,在圖頓,就在受害之前。

    我查了阿曼達·弗利特。

    她也在他的電腦裡。

    她第七屆圖頓十公裡賽報了名,但沒有跑。

    ” “五人中的三個,”凱茨說,“我們還得找其他幾個名字。

    ” “我查過了,”梅森迫不及待地說,“我看了電腦裡有關的資料,你那位受害緻死的可憐姑娘——簡·戴利——跑過最後一次圖頓,十月份的第一個星期天。

    另一位,傑基·恩格斯——她從沒有參加過圖頓的比賽,但她确實參加過普特茅斯的‘優勝者’比賽。

    這是在她受害前兩天。

    ” “我們已經知道她們參加了跑步比賽!”莫伊拉說。

     凱茨沒有笑。

    “那麼,可以肯定的是遇害的都是參加跑步比賽的。

    ” “而且也是一位參賽者作的案!”梅森說。

     凱茨看着梅森,臉上洋溢出笑容。

    “那麼我得趕緊逮住那個畜牲!”她聽見自己居然模仿着麥金尼斯的語氣脫口而出,吃了一驚,瞥了一眼莫伊拉。

     莫伊拉正在埋頭對付嘴裡的半塊碎肉三明治,沒有注意到凱茨。

    她滿嘴食物,含混不清地說:“也許博克斯有那個王八旦的照片,那我們就會得到他的編号、姓名和地址。

    ” “生活要是那麼簡單就好了。

    ”凱茨漫不經心地說。

    這咖啡的味道真是糟透了。

     博克斯·布朗甯公司在市中心後面不遠的地方,面積不大,和另一家麥當勞僅有一箭之遙。

    小小的接待區從地闆到天花闆都貼滿了照片。

    一面牆上是标準的婚紗照,柔光效果下幸福美滿的一對新人,漂亮的小伴童穿着綢衣依偎在兩旁;另一面牆上都是工業大亨之類的肖像照;第三面牆上是高質量的黑白照,新秀明星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在巴望着一夜成名。

    接待員對他們說早上好,這姑娘比牆上任何一位都漂亮。

    “歡迎來博克斯·布朗甯,現在請稍事休息,我們将把您最美好的瞬間凝固成為永恒。

    ” “這是公司的座右銘嗎?”彼得眼睛問着光亮。

     “不是,”接待小姐報以微微一笑,“我們每天輪流作接待,每人一天。

    我是市場部做技術的。

    ” “你太迷人了。

    ”彼得說。

    莫伊拉在他背後擠了一下眼睛。

     “謝謝,請你不要拘謹,來這裡就是為了舒心。

    ” “太妙了!”梅森說,“我們來找加雷斯·博克斯先生的。

    ” 凱茨和莫伊拉有些受不住了。

     “你們一定是警察,讓我給老闆挂個電話。

    ”接待小姐的聲音已經甜得發嗲了。

     莫伊拉和凱茨滿腹狐疑地交換了一下目光。

    梅森則抑制不主内心的狂喜,開始想入非非起來。

     “會很長時間嗎?”凱茨說得簡短有力。

    她盯着接待員的眼睛,聲色俱厲地說:“如果你打暗号,我們就逮捕你。

    ” “我隻不過按鈴叫他。

    ” 梅森還在繼續。

    “如果見不到你老闆,我們的工作不好辦啊。

    ”小秘書笑了笑,往前挪了挪身子,把自己紅色杯子裡的飲料給梅森遞了過去。

    梅森徹底神魂颠倒了。

     凱茨在他右耳邊上輕聲提醒道:“注意一下儀态,别讓人把魂勾跑了。

    ” 内部電話響了一下。

     “博克斯先生,警官梅森和他的助手想見您……把他們直接帶到樓上去?是,先生!”她從内部電話旁立起身子來,擡着頭眼睛隻盯着梅森。

    “穿過那邊那個門,向左拐,然後上樓梯,博克斯先生在樓上等你們。

    ” 他們離開了。

     加雷斯·博克斯果真在辦公室裡等着他們。

    他穿着低腰的牛仔褲,紮着寬皮帶,穿一件白色尖領襯衫,一條真絲領帶随意地打了個結,在胸前松垮垮地來回搖擺,看起來活像個吉普賽人。

    “早上好!”博克斯笑嘻嘻地說,“喝點好茶吧。

    ” 他們來到一間小房子。

    一張四乘二英尺的桌子,旁邊有三把椅子,已經把屋子擠得無所下腳。

    “小巧也是美。

    ”博克斯解釋說。

    他看着莫伊拉,“就像是寶石,雖然體積很小卻是美合美奂。

    ”牆底子原先是乳白色的,但卻被攝影作品完全覆蓋住了:雜亂的風景,噘起紅唇的美女,體魄健美的俊男,各種證件照、獲獎證書、《太陽》雜志的封面,林林總總。

    有幾個鏡框内是一組美麗的湖泊,背景烏雲密布仿佛蝕刻在天空上,讓人想起《呼嘯山莊》中的情景。

     梅森羨慕地看着它們。

    “加了紅色濾光片?” “我在暗室裡又加工了一下。

    ”博克斯說。

     “非常古典。

    ”梅森說。

     “你喜歡它們嗎,彼得?那一張是用佳能AE—1.28毫米的廣角鏡拍攝的。

    那一張我是用A1的标準鏡頭拍攝的。

    單是我現在所使用的鏡頭,就比過去剛人行時的全部家當要值錢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