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編·學說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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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觸疫邪而發,究非其主因也。

    古者隸于小兒科,今則另立專門,故不列入。

     上編·學說辯正 第四章·溫病學說之折衷 岐伯曰:今時之人,以酒為漿,以妄為常,醉以入房。

    此歎世風之不古,而不能如古人之虛邪賊風、避之有時,精神内守,病安從來也。

    自岐伯迄今,又四五千年矣,加以中外交通,人煙繁萃,兵革時起,饑馑薦臻,溫病瘟疫,有不從而日增者乎?痘瘡發現于後漢,至唐宋而盛行。

    痧症亦名幹霍亂,宋時雖盛行,而至有清以來為尤烈。

    爛喉丹痧、白喉、鼠疫等,雖為往昔異名之病,然皆自有清而後盛行。

    所以然者,蓋上古之時,天清地甯,民淳俗樸,虛邪苛毒無由而生,即或有之,發現亦鮮,故人不覺;世愈降,民俗愈澆,而惡疾險症亦遂愈多也。

     吳又可生于多疫之秋,故其言曰:業醫者,所記所誦,連篇累牍,俱是傷寒,及其臨證,悉見瘟疫,求其真傷寒,百無一二雲雲,誠非虛語。

    其立說雖為後世溫病瘟疫混淆之濫觞,而其發明疫邪自口鼻而入,伏于膜原,與夫九傳之變,則為治疫之金針,而不容埋沒。

     喻嘉言之溫症三大例,可謂深知伏氣變病之理。

    惟治金鑒一案,标其名為傷寒死症奇驗,而強詞奪理,竟作冬傷于寒,又兼冬不藏精之春溫兩感症,用麻黃附子細辛湯及附子瀉心湯,以炫其奇;且雲不藏精之人,腎中陽氣不鼓,精液不得上升,故枯燥外見,用附子助陽,則陰氣上交于陽位,如釜底加火,則釜中之氣水上騰,而潤澤有立至者。

    此種言論,荒謬已極,既标名傷寒,何得又作溫病?夫不藏精者,精液枯竭,所以化火,惟恐清涼之不急,何得反用辛溫?火上加油,焉有不燎原者乎?其證狀壯熱、谵語、皮膚枯澀、舌卷、唇焦、足冷,即王海藏《陰症略例》所謂陰極似陽之陰症,實非溫病也。

     《臨證指南》、《溫證論治》,《景嶽發揮》諸書,僞托葉天士之所作也。

    (天士生平未嘗着述,其所流傳于世者,泰半由于僞托,即《溫證論治》及《臨證指南》,乃葉派崇奉之靈符,一為顧景文之手筆,一出于華岫雲之采輯。

    他如《景嶽發揮》,為梁溪姚球所撰,坊賈因書不售,剜補桂名,遂緻洛陽紙貴。

    曹畸庵《醫學讀書志》言之甚詳。

    又如陳修園之《醫學三字經》,修園自稱亦曾托名葉天士。

    其作僞情形可概見矣)《臨證指南》及《景嶽發揮》,并詳伏氣,不獨新感。

    吳鞠通徒取《溫熱論》之溫邪上受,首先犯肺,逆傳心包十二字,撇開伏氣,以新感立論,更固執《臨證指南》所雲仲景傷寒先分六經,河間溫熱須究三焦之語,劃分三焦界限,愈失愈遠;既非葉派之全豹,複開後學之盲從,此溫病家之罪人也。

    陸九芝謂河間治法,亦惟六經是言,而三焦而字,始終不見于《六書》,初不解《指南》之何以有是語,久之而悟《指南》于西昌之論瘟,認作河間之論溫,約略記得河間之書,人皆說是異于仲景者,故即不妨托之河間耳。

     此論固屬确鑿,而天士之意或又不然。

    夫河間主火,是其專長,人所共知,且作《三消論》,以三焦論治。

    三消之為病,乃燥熱怫郁,精血枯竭,亦須清涼,無異溫病,此天士或由此而悟也。

    然《三消論》所謂之三焦,乃指上中下所病之部位而言,此與天士以溫病必始于上焦而終于下焦,又似是而非,實風馬牛不相及也。

    但天士論溫,雖知伏氣,而論新感則混同于瘟疫,故援又可之說,以溫邪上受,首先犯肺,逆傳心包為綱領。

    其邪之首先犯肺者,藥用辛涼,是為新感之溫熱,即陸氏所謂不過小小感冒,如小風熱、小風溫也;其逆傳心包者,藥用犀角、金汁、人中黃之屬,是為瘟疫之重症,即陸氏所謂不出數日遽入心包,為一場大病以至于死也。

     陸氏之治溫病,執定陽明,以陽明為成溫之薮,凡屬内外之邪,必通行此要津,如導江河而至于海,固屬提綱挈領。

     然隻發明在陽明之溫病,而于溫病之伏氣新感不分,輕重緩急同治,雖可為治法之常,猶未能通權達變。

    其意在掃除荊棘,新辟康莊,實則未免矯枉過正。

     王孟英溫病家之卓卓者也,其指摘鞠通曰:鞠通之排定三焦路徑,必欲溫熱病遵其道而行,有是理乎?夫溫熱究三焦者,非謂病自上焦始而漸及于中下也。

    伏氣自内而發,則病起于下者有之;胃乃藏垢納污之所,濕溫疫毒,病起于中者有之;暑邪挾濕者亦犯中焦。

    又暑屬火,而心為火髒,同氣相求,邪極易犯,雖始上焦,亦不能必其在手太陰一經也。

     其辨别伏氣新感曰:伏氣溫病自裡出表,乃先從血分而後達于氣分。

    更有邪伏深沉,不能一齊外出者,正如抽蕉剝繭,層出不窮,不比外感溫邪由衛及氣、自營而血也。

    此等議論,皆至理名言,可為師法。

    且其驗案甚夥,更堪玩味。

     章虛谷與吳鞠通為同時人,皆崇拜葉天士者也。

    章氏于溫熱雖無發明處,然亦糾正吳氏《溫病條辨》之謬,較之吳氏尚勝一籌。

     伏邪之病,《内經》論之甚詳,而不見其名。

    《傷寒論》雖有伏氣之病,而無新感之稱,所以世之論溫病者,恒混淆不分。

    清·蔣寶素所着《醫略稿》之伏邪篇,闡揚伏溫一病,昭然大白。

    惜其乃援吳氏《瘟疫論》行邪伏邪之說,仍屬瘟溫不分,未可為法。

    柳寶诒繼之,辨别瘟溫之相異,新感伏氣之不同,既正諸家之謬,複發前人所未言,實論伏氣溫之最詳備者也。

     他如周禹載、尤在泾、舒馳遠、陳平伯,于溫病均有所發明。

    周禹載之《溫熱暑疫全書》,乃發明溫病發于少陽者也。

    其說曰:溫病所傷者,寒也;所病者,溫也;所伏者,少陰也;所發者,少陽也。

    其所以然者,少陰本虛而傷寒,春則木旺而水虧,火氣燔灼,病必有陽而無陰,藥必用寒而遠熱,黃芩湯其主治也。

    尤在泾之《傷寒貫珠集》,乃發明少陰清法與厥陰清法者也。

    其說曰:少陰之熱有從陽經傳入者,亦有自受寒邪,久而變熱者。

    陽經之寒,變則熱歸于氣,或入于血;陰經之寒,變則熱入于血,而不歸于氣。

    厥陰之病,本自消渴,其裡有熱,乃傳經之邪,厥陰受之也。

    舒馳遠之《傷寒六經定法》,乃發明太陰經之火者也。

    其說曰:太陰經之着痹、行痹二症,為火旺陰虧,熱結經隧,赤熱腫痛,手不可近,法宜清熱潤燥。

    陳平伯之《溫熱病指南》,乃發明肺胃為溫邪必犯之地者也。

    其說曰:風溫為燥熱之邪,燥令從金化,燥熱歸陽明,故肺胃為溫邪必犯之地。

    且風溫為燥熱之病,燥則傷陰,熱則傷津,洩熱和陰,又為風溫病一定之治法也。

     以上諸家立言,皆有至理,然皆各舉一端,學人博取而會通之,以為溫病之治法則可,苟拘泥一家之言,則大不可。

     《傷寒論》之六經見證,乃百病之提綱,非獨為傷寒病而設。

    劉松峰有瘟疫六經治法,朱蘭台之《疫證治例》亦分六經。

    治瘟疫尚以六經見證,何況溫病乎!所謂見證者,乃以證候見于何經,即從何經而治之也。

    若作傷寒之六經傳經,由太陽而陽明,終于厥陰解之,則謬矣。

    《難經》曰:溫病之脈行在諸經,不知何經之動也。

    然則凡論溫病者,豈可膠柱鼓瑟哉?至于治病之法,則《内經》雲:治寒以熱,治熱以寒。

    又曰:從内之外者,調其内;從外之内者,治其外。

    從内之外而盛于外者,先調其内,而後治其外;從外之内而盛于内者,先治其外,而後調其内。

    中外不相及,則治主病。

    又曰:治熱以寒,溫而行之;治寒以熱,涼而行之;治溫以清,冷而行之;治清以溫,熱而行之。

    故消之削之,吐之下之,補之瀉之,久新同法。

    此皆治病之通法,治溫熱者亦不能外也。

     陸九芝曰:天士于《臨證指南》,既以小風寒抵作傷寒一大法門,于《溫證論治》,又以小風熱抵作溫熱一大法門,所以傷寒一證,至天士而失傳,溫熱一證,亦至天士而失傳。

    此歎景文、岫雲之作僞也。

    孰知不有當日天士之誤,則無後世溫病之争,而傷寒溫病均無人闡發矣。

    夫《難經》傷寒有五之傷寒,外感之總稱也,《傷寒論》則六淫之全書也。

     然五種傷寒之中,又有傷寒之目,故傷寒雖有廣義,亦有狹義。

    既有狹義,則傷寒與溫病,又未可混而不分也。

    今日之所謂溫病學人,亦非專言溫病,乃概暑濕燥火而言,既不悖乎經旨,又能發揚光大,何嘗不可與《傷寒論》後先輝映,相得益彰乎?此書雖為正溫病之名而作,亦未始非為《傷寒論》進一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