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醫規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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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慶辛未冬,盧子廷和、何子明善、李子星、侄時思,相聚一堂而請曰:《入門》書已成帙,可無規格以習之乎?予曰:醫司人命,非質實而無僞,性靜而有恒,真知陰功之趣者,未可輕易以習醫。志既立矣,卻可商量用工。每早對《先天圖》靜坐,玩讀《孝經》、《論語》、國小;大有資力者,次及全部《四書》、古《易》白文及《書經》、《洪範》《無逸》、《堯典》。(理會大意,不必強記。)蓋醫出于儒,非讀書明理,終是庸俗昏昧,不能疏通變化。每午将《入門》大字從頭至尾,逐段誦讀,必一字不遺;若出諸口。(如欲專小科,則亦不可不讀大科;欲專外科,亦不可不讀内科。蓋因此識彼則有之,未有通于彼而塞于此者。

    惟經涉淺深生熟,故有分科不同。)熟讀後,潛思默想,究竟其間意義。稍有疑難,檢閱古今名家方書,以廣聞見;或就有德高明之士,委曲請問。陶節庵雲:但不與俗人言耳。蓋方藥而外于《本草》,理趣而外于《素》、《難》及張、劉、李、朱。縱有小方捷法,終不是大家數,慎不可為其誣惑。《入門》書既融會貫通,而後可成一小醫。愈加靜坐,玩讀儒書,稍知陰陽消長,以己驗人,由親及疏,自料作車于室,天下合轍,然後可以應人之求。及其行持,尤不可無定規,每五鼓清心靜坐,及早起仍玩儒書一二,以雪心源。(時時不失平旦之氣為妙。)及其為人診視,先問證起何日,從頭至足,照根據傷寒初證、雜證及内外傷辨法,逐一詳問。證雖重而門類明白者,不須診脈,亦可議方:證雖輕而題目未定者,必須仔細察脈。(男必先左後右,女必先右後左,所以順陰陽升降也。)先單看以知各經隐曲,次總看以決虛實死生。既診後對病家言必以實,或虛或實,可治、易治、難治,說出幾分證候,以驗自己精神;如有察未及者,直令幫助,不可牽強文飾,務宜從容拟議,不可急迫激切,以緻恐吓,如診婦女,須托其至親,先問證色與舌及所飲食,然後随其所便,或證重而就床隔帳診之,或證輕而就門隔帷診之,亦必以薄紗罩手。

    (貧家不便,醫者自袖薄紗。)寡婦室女,愈加敬謹,此非小節。及其論病,須明白開谕辨折,斷其為内傷外感,或屬雜病,或屬陰虛,或内傷而兼外感幾分,或外感而兼内傷幾分。論方據脈下所定,不可少有隐秘,根據古成法,參酌時宜、年紀與所處順逆及曾服某藥否。(女人經水胎産,男子房室勞逸。)雖本于古而不泥于古,真如見其髒腑,然後此心無疑于人,亦不枉誤。用藥之際,尤宜仔細。(某經病,以某藥為君,某為監制,某為引使。)丸劑料本當出自醫家,庶乎新陳炮炙,一一合則。況緊急丸散,豈病家所能卒辦?但有病家必欲自制者,聽其意向,須根據《本草》注下古法修合,不可逞巧以傷藥力。病機稍有疑滞,而藥不甚效者,姑待五鼓靜坐,潛心推究其源,再為診察改方,必無不愈。治病既愈,亦醫家分内事也。縱守清素,藉此治生,亦不可過取重索,但當聽其所酬。如病家亦貧,一毫不取,尤見其仁且廉也。蓋人不能報,天必報之,如是而立心,而術有不明不行者哉!明善又進而言曰:先生之教悉矣,但不識某等業可以成次否?曰:子皆故家業儒,又多精明警敏,他日大有所悟。煩将《素問》、《本草》、并《東垣十書》、劉河間《原病式》,删繁校正;更賴四方賢哲,将前經書本草,合為醫學大全,古今方論,愁皆附入,或作箋注,然後醫書儒籍并明于昭代,亦不負為中土之人也。明善曰:有見而後可以着書,小子能知《入門》足矣。曰:《入門》不過《快捷方式》之類耳。

    況集書與着書不同,如張、劉、李、朱發前人未發,乃獨得之見,真可愛而可傳也。若某所集,不過古人陳言而類次之耳。放下筆墨,己不識其中意義者有之;若任為己見,冒負虛名,深可慚懼!況病骨棱層,未嘗見諸躬行。唯一念好生,欲與同志共守内外門戶,不緻差謬太甚耳。若必欲知之真而行之熟,惟子與盧友尚其勉之。

    盧子又進而言曰:藹質弱且鈍,敢丐一言為約,曰:不欺而已矣。讀《入門》書,而不從頭至尾靈精熟得一方一論,而便謂能醫者,欺也;熟讀而不思悟融會貫通者,欺也;悟後而不早起靜坐調息,以為診視之地者,欺也,診脈而不以實告者,欺也;論方用藥。潦草而不精詳者,欺也;病愈後而希望貪求,不脫市井風味者,欺也!(蓋不患醫之無利,特患醫之不明耳。)屢用屢驗,而心有所得,不纂集以補報天地,公于人人者,亦欺也。欺則良知日以蔽塞,而醫道終失;不欺則良知日益發揚,而醫道愈昌。欺不欺之間,非人之所能與也。

    明善乃相率而拜曰:敢不矢心立志,以承先生之德教哉?于是袖盧子錄稿之半,以歸于建甯,而托時思繪寫校正,将以傳于通家楊子幹、子柱,餘子允龍,李子HT,并親友之相信者雲。時己卯仲春稿也。

    萬曆庚辰仲春初吉南豐健齋李梃謹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