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獸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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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西尾啟子所看見的仙人腿上的傷痕,外科壓生推測,可能是骨髓炎。

     這是一種爛骨頭的病症。

     如果在症狀初期發現,可以用硫化劑或青黴素等化學療法治療。

     待症狀發展之後,就必須刮除腐爛的骨頭,更嚴重的,需要截肢。

     問題是,骨髓炎多發于小兒期。

     青壯年期也不是不發病,但比較少。

     仙人的年齡被推斷為六十歲左右。

    因為七年前西尾啟子看到的仙人已有顯老的感覺。

    假設當時五十歲的話,現在已近六十歲。

     假如六十歲的仙人是在兒童時期進行的骨髓炎手術,那麼時間已過四十至五十年了。

     四五十年前的病曆存在不存在,是一個莫大的疑問。

     何況,也可能不是骨髓炎。

     現在六十歲的話,仙人被推到戰争中去過的可能性較強。

    到戰場上去的話,也可能是被槍彈擊碎了骨頭。

     但是,據醫生分析,假如被槍彈所傷,不會出現象西尾啟子看到的那麼嚴重的凹陷。

     凹陷,是由于刮掉了骨頭的腐爛部分上的肌肉下陷造成的。

     一月八日。

     通過警察廳向全國的醫院發出了搜查協作要求。

     可謂大搜查。

     警察的面子休戚相關。

    照這樣下去,鬼女和矮怪還會作案。

    這是毫無疑問的。

    雖然威逼、殺害大竹良平夫婦對仙人來講可能是造就鬼女和矮怪的重大的目的,但是并不會單純為此。

     因為讓鬼女和矮怪幹強盜,仙人自己可以享受安樂生活。

     鬼女和矮怪對殺人不抱什麼罪惡感。

    隻因為沒有罪惡感,才随便殺人,并奸污婦女。

     如果逮捕拖後,殺人、搶劫、強xx将随之增加。

     簡直是玩命的搜查。

     如果查清仙人的身分,追蹤就容易了。

    負責調查身分的警察的士氣頗為高漲。

     日本全國的警察,被指令進行病曆調查。

     浜村千秋蹲在家裡,等待警察的調查結果。

     自從鬼石山山麓的村裡了解到狗的失蹤事件以來,已經一氣追尋到了現在地步。

    而且,遇到了毀滅自身的現實。

     是可怕的現實。

     浜村陷于不知所措的境地。

     ——如果警察逮捕了鬼女。

     身體内部吹着冷風。

     竭盡全力的搜查在繼續。

     搜查,自從一月八日發布指令,動員起全國的搜查員以來,已經持續整整五天了。

    在五天之内,從醫院保存的病曆中,共清查出近四百個患骨髓炎的患者。

     有些醫院還保存着五六十年前的病曆,上述患者就是從這些醫院中查出的。

     該患者人數是以現年齡六十歲左右為目标而清查出來的。

     在這四百人中,也有不是骨髓炎的。

    有的是因種種原因,造成了相似的傷痕者。

     第二階段的搜查,放在了追查名單上的四百人的現在住址上。

     2 一月十三日,夜。

     浜村千秋以進了被窩。

     是晚上将近十點。

     外面刮着冰冷的風。

    在牆頭或樹木上呼嘯的風聲,很是凄涼。

     浜村在這風中描繪着鬼女身影。

     如果鬼女是朱美的話,年齡為十七歲。

    如果是作為普通的少女培養起來的話,十七歲已是思春的年齡。

    具有未來、理想,描繪着未來,處理着各種各樣的感情,逐漸成長為天真的大人,可是鬼女沒有這些。

    鬼女漂浮在虛空,象風一樣奔馳在夜空。

    殺烈犬,侵入民宅,在入侵之家讓矮怪強xx婦女。

     在矮怪奸污綁起來的婦女時,鬼女站在旁邊觀看。

     盜竊,有所反抗者,殺。

     已經無可挽救。

     ——難道隻有殺掉? 浜村的心,被這一個問題占據了。

     不久,仙人的身分被查清。

    隻要查清身分,逮捕隻是個時間問題。

    仙人被捕的話,矮怪和鬼女也将被捕。

    到那時,就無法解釋了。

     不能使其受制裁。

    浜村這樣下了決心。

     鬼女并不是受到國家的庇護成長起來的,而是在享受不到任何庇護及恩惠的地方生活過來的。

    與傳統的、被狼養大的少女一樣。

    國家沒有制裁她的權力。

     假設有制裁權力的話,也隻能是在我浜村手中。

    不,盡管說是生父親,也沒有這個權力。

     有的隻是愛情。

     不是用權力,而是用父愛制裁。

     殺死仙人——浜村這樣決定。

    用自己的雙手殺死仙人,這樣做,既是對被奪去了獨生女兒、在悲傷之中死去的妻子的祭奠,也是為表達被培養養成鬼女的女兒的愛憐之情。

     浜村想,在殺死仙人之後,也不得不用自己的雙手将鬼女殺死。

    用親生父親的雙手殺,也算是唯一的慈悲吧。

     浜村呆望着黑夜。

     随風聲傳來一陣像約的響動。

     浜村千秋慢慢地欠起身來。

     響聲非常微弱。

    就象獵狗在走暗夜中行走那樣的,似的有似無的動靜。

     浜村欠着上半身,暫且沒動。

     家中的電燈都關着。

     黑暗之中,有潛伏進什麼人來的動靜。

    與其說動靜,莫如說是以靈感捕捉到的迹象。

     久經鍛煉的靈感,嗅到了異常。

     黑暗之中,潛伏着另一個黑暗。

    那潛伏着的黑暗,在微微喘息。

     ——鬼女嗎? 戰粟掠過了浜村的脊背。

     除鬼女或矮怪以外,絕對不可想象。

    門窗關得很緊。

     也不是普通的小偷。

    黑暗中浮蕩着小偷所沒有的殺氣。

    是隻在身懷絕技者才能釋放出來的體臭。

     浜村仍然沒動。

     房子很小。

     一進門口,左右是廚房和起居間。

    再往裡有兩個房間。

    浜村在裡邊躺着的,是其中之一。

     不知何人,潛藏在浜村的卧室近旁的暗幕之中。

     散發着含殺氣的,嗆嗓子的呼氣。

     抑郁的沉默在持續。

     不能妄動。

    假如溶化在黑暗之中的是矮怪或鬼女的話,二人的眼睛在夜幕下也能看得清。

    恐怕也備有武器吧? 浜村沒有武器。

     如果有棍棒的話,可以不費勁地把鬼女和矮怪打倒。

    但是,沒有這棍棒。

    即使沒有棍棒,也有不至于簡單敗北的自信。

     九鬼派棍木中也包括拳術。

     但是,僅靠拳術是有些不放心。

    連精通空手拳和少林源術是濑田勝義,都被輕易地殺死了。

     時間過了很長 浜村運好了氣。

    有種随時随地都能應付襲擊的呼吸法,這是古武道的精髓,是為了統一精神的呼吸。

     黑暗中,依然飄彙着怒氣。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浜村察覺到那怒氣在夜氣中漸漸淡薄起來,濃度消失下去。

    有點象臭氣變稀一樣,不知不覺,臭氣變得稀薄下來,當注意到時,已經變成了正常的空氣。

     連一絲聲音也沒有了。

     浜村松了一口氣。

     站起來,拉開電燈。

     異常氣氛已經從房中遠去,殺氣微粒子亦從大氣中散去。

     拉開拉門,來到廊下。

     門上的鎖開着。

     進門處的鋪闆上,放着一個信封。

     “浜村千秋先生”幾個大字映入眼簾。

     打開一閱。

     發信人為仙人,是一封決鬥戰書。

     一月十四日午後三時,于八王子郊外曾經戰鬥過的地點決個勝負。

    無需多言。

    鬼女。

     信是用圓珠筆寫的,歪歪扭扭的文字。

     看完,浜村随便将那信燒掉了。

     3 寒風凜冽。

     雲朵疾飛。

     浜村千秋待在小屋中。

     是曾經為等待與鬼女決鬥,同狗一起住過幾天的、簡陋的小屋。

     浜村靠在闆牆上,懷抱木。

    已經這樣等了兩個多小時了。

     沒有告知警察。

     誰也不想告訴。

     這次戰鬥是屬于自己的,是屬于自己與女兒朱美,已經仙人的私怨。

    矮怪是不相幹的存在。

     ——一切将要結束。

     有此感慨。

     仙人主動來挑戰了。

    恐怕仙人已經覺悟到搜查的觸手已經伸到了自身的過去,而且知道了元兇是浜村。

    浜村的事情,新聞界報道的不少。

    仙人一定是從那些報道中知道了浜村就是鬼女的父親。

    自己并沒有忘記盜劫人家幼兒的事情。

     或許,也可以認為:仙人在十六年前偷朱美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其父親是警視廳的刑事浜村千秋了。

    因為在當時的新聞中,進行過相當醒目的報道。

     那浜村,十六年後竟堵在了仙人、鬼女和矮怪的面前。

     大概曉得了是一個揭露了被黑暗包圍着的鬼女的身世。

    已經把手伸到了追究仙人的敵人浜村吧。

     知道了是個奇緣。

     所以說,浜村對于仙人來講,是最大的、最危險的存在。

    讓浜村活着,仙人就不能為所欲為。

     因此,意欲出動全部人馬決一雌雄。

     仙人還知道,浜村會響應決鬥,不告訴任何人,獨自前來的。

    甚至連浜村大概不願把自己的女兒交繪警察的心理也看透了。

     浜村在螟目沉思。

     太陽要落山——心中早有此光景。

    太陽就是親生女兒朱美。

     不得不殺死朱美的苦悶,從浜村的體内奪走了熱氣。

     不由想到了殺死朱美之後的、絞心般的冷酷光景。

    大概,被用棍棒打死後的朱美,會恢複到和善的面貌。

    在死的同時,被仙人改造成鬼女的假面,将會消失吧。

     會恢複到單純的十七歲的少女。

     不能夠忍受看到躺在日落之後的荒野上的朱美的死容。

     ——不能讓你一個人去! 浜村在胸中自語道。

     打算在殺死朱美之後,自己也去死。

    以死來安慰在一點也不知道父母的愛的情況下被培養成鬼女的朱美的悲哀。

    權且以此作為愛吧! 風,仍在呼嘯。

     在其風聲中,浜村豎起了耳朵。

     “出來!浜村!” 有喊聲。

     是清澈的,鬼女的聲音,是從上風頭飄過來的。

     浜村躍起身來。

     “廣子,原諒我吧!你的女兒不殺不行了,是你那麼懷念的女兒啊!” 浜村向已亡的妻子道歉。

     走到外面。

     遠處站着鬼女。

     鬼女下穿牛仔褲、上穿薄薄的黑色毛衣。

    是一身輕裝。

    白色的運動鞋更加深了這種印象。

    右手提一把短劍。

     “你,一個人嗎?” 浜村千秋站到鬼女面前。

     距離數米。

     “我一個人還不夠嗎?” 臉色很白。

    其略帶稚氣的臉龐,清楚地浮雕在黑雲穿梭的背景之中。

     “就一個人的話,我有話要對你說。

    ” “不用。

    ” 鬼女駁了回來,雙眸在燃燒,不象是人的燃燒态度,是如狼似虎般的皎皎冷焰。

     浜村盯看着鬼女,目不轉眼地盯看。

    浜村早就期待着能在白天看到鬼女。

    心想,也許哪個地方長得象自己,或者有妻子的面影。

    從鬼女的相貌上可以找到血緣的特征。

    但是,浜村并沒有找到。

     十六年前的,記憶中的嬰兒的面影,沒有從鬼女的輪廓中浮現出來。

     找不到血緣特征的隔絕感,好不悲傷。

     “看什麼!” 鬼女上前一步,右手上提的短劍閃着白光。

     “聽着,有要緊的話對你說。

    ” “不要!要宰你。

    你破壞了母親十女的墳墓。

    ” “那不是你的母親。

    你的母親是……” 話到中途,不得不咽了下去。

     乘一陣掠過鬼女腳下的風,鬼女挪動了兩三步。

    接着,身體便浮到空中。

    看起來象被風卷起來的一樣。

     浜村猛退一步。

     飛上空中的鬼女的身體,突然在浜村的頭頂上橫了過來。

    簡直活象飛魚滑空的姿勢一般。

    劍從浜村的頭上掃過。

     這是一眨眼間的事情。

     鬼女站到了背後,頭發随風飄動。

     浜村打了個冷顫,簡直是驚人的跳躍力。

    上次交戰是在夜間,對漂浮在夜空的鬼女有一種見到了妖怪般的恐懼感,但是從現在的鬼女的跳躍中,卻感到了一種美麗情趣。

    鬼女超過了人類的跳躍能力的極限,是隻有超越了極限者所具有的精神上的自由自在,暢通無阻将鬼女漂浮到了空中。

     浜村的棍棒一閃。

     落在背後的鬼女,襲擊過來。

    當腳落地時,利用其反彈力,向浜村攻來。

     浜村的棍棒猛擊鬼女的短劍。

     風聲中添了一聲尖銳的金屬聲。

    短劍從鬼女的手中飛上天空。

     鬼女跳退了數米。

     浜村急走。

     鬼女在側面轉入急奔。

     風中湧起了塵土。

     鬼女不是什麼具有如同妖怪的跳躍能力者,也不是九鬼派棍術的敵手。

    打倒個把鬼女筒單得很。

    血湧上了與鬼女平行奔跑的浜村的身體。

    突然,那血涼了下來。

     浜村的身後,塵土在打着漩禍。

     塵土好似旋風一樣地,以相當可觀的速度在草上疾舞。

    枯草覆蓋的地上的幹土,變成一條塵蛇,正直向浜村千秋襲來。

     浜村急忙調轉方向。

     甩開鬼女,朝塵埃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