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傳序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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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金天觀碧雲孫真人像傳 孫真人,号碧雲,不知原籍[1]何地,系明初之人。

    形象魁偉,面方色赤,目大準隆,燕颔虎須,貌類正陽子[2]。

    早得金丹[3]火符[4]之秘,精通陰陽造化之理。

    常遊馮翊[5],入太華栖居,後遊京都(指北京)。

     永樂皇帝重建武當山,重真人道德,旨诏金階,欽命為武當山住持,總管道教事。

    時張三豐真人在武當混俗和光,人莫能識,惟真人深知,朝夕親近,多得利益。

     後辭職西遊,至蘭州。

    肅藩王[6]素聞其名,遂迎請之,以師禮相待,複于西郊外金天觀[7],九陽山之西,為真人築圜室[8]以養靜。

    時有承奉阮黎[9]二人,少好道學,因而皈依,奉侍左右,卒[10]得實惠。

    真人于圜室造風火榻[11],冬暖夏涼,本朝尚存。

    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番逆作亂[12],焚燒其觀,遂滅其迹,不可複有。

    真人因觀近市井,不樂久居,辭王離蘭,複遊少華,旋歸武當。

    自武當去後,不知所終。

    有所著《修身正印》丹書[13]行世。

    王自真人去後,憶想不已,遂于觀前當河建橋一通,名曰“望仙橋”,冀其複至;又刻真人像于石碣,使其永遠不滅,其意見像如見真人也。

     本朝康熙十三年(1674年),中丞[14]巴公,出巡哈密,路經戈背[15],亢渴至極,求水不得。

    忽一道人,持二瓜上奉,不通姓名,袖出一函,托帶金天觀。

    巴公至蘭,付函于觀,拆函視之,内書真人道号,别無他說。

    及見真人像,始知進瓜道人,即真人也。

    因捐資重建其庵焉。

     噫,自明初至清初,三百餘年矣,真人猶現形濟渴,非性命皆了、形神俱妙者,焉能若是乎?年遠日久,後人不知出處,直以碧雲孫真人,誤為思邈孫真人矣。

    今本仙傳,錄其始末,謹為之傳,刊刻于石,以證相傳之謬雲。

     2.西甯睡仙張真人傳 吾聞之師曰:睡仙張真人,法諱清春,原籍山西汾州府人也。

    睡仙之名,人敬稱之,非自稱也。

    不知師事何人,真人不言,人亦不知。

    精明性命之理,深達造化之機,常來往于京都。

     康熙五十年(1711年)間,遊甘肅湟中[16],見風俗淳樸,山水清秀,知其法緣在此,遂晦迹變形,不道不俗,苦煉身心。

    初在城南亂窟之中,日夜不寐,饑寒不顧,見者鹹以颠漢目之。

    有人遺食[17]則食之,若無人遺食,雖數日不食,亦弗計也。

    曾有惡少,誤認夜客,屢加鞭打,真人為道忘軀,猶如不知。

    久之,惡少驚異,而反敬信焉。

    三四年後,睡卧于古城之土洞,或三五日一起,或十數日一起,或一月一起,二三年後,遂長睡而永不起矣。

    湟中男婦皆知是異人,争供齋馔,縷續不斷。

    忽一夜,潛睡于小泉兒舊紙槽中。

    其地潮濕,夏則出水,冬則凝冰,且河風暴烈,寒冷難當。

    然真人身如枯木,心若死灰,忘物忘形,緻命遂志,風霜雨雪,皆所不顧。

    雖大小二便,亦睡不起。

    僅以破褐一片,遮蔽下體。

    好善者為之掤[18]小房以護之。

    曾有善人,因天氣寒冷,以皮衣穿之,恐其賊人脫取,以線緊縫其衣衿。

    未數日,果有賊人夜半擡真人于大河灘,脫皮衣而去。

    真人任其所為,亦不張聲。

    明晨,學人來看,不見真人,尋至河灘,見真人赤身長睡,喜笑自若。

    知其為賊人所欺,擡回掤房,于是人皆以睡仙呼之。

    常有群兒戲玩真人,手抹足蹈;絕無厭惡之意。

    兒笑亦笑,兒啼亦啼,無識無知,俨然混成之性。

    淨倮倮,赤灑灑,赤子之本面也。

     四方好學修真之士,來往者如雲之集,真人等閑不開口出言。

    即或出言,皆汾州土語,人莫能辨。

    有問難者,真人随手或畫一圖于地,或畫一圖于牆,内藏深意,使人于圖中求意。

    所畫之圖,或山水,或鳥獸,或花卉,或人物,因問畫圖,人皆不能會意,惟遊府靜公[19]一見了然。

    蓋靜公昔年在京都曾親近真人,早沾實惠也。

    或有人問吉兇,但指眼前一物動靜示之,初雖難解,事過皆驗。

    或人有疾病,取真人糞,燒灰服之,立愈。

    後真人羽化,病人求糞不得,挖取糞穢之土服之,亦無不效。

    久之,竟成坑窩,其神通感應,不可盡述。

     乾隆八年(1743年),忽一日起身端坐,謂在側學人曰:“吾欲離塵脫世,凡有累者,一一告辭。

    ”話畢,仍睡槽中,曲肱而逝。

    靜公蔔葬于城外東南郊,為之建塔立碑,置買常住田地,安住持道人焚修香火焉。

     予生也晚,未得親睹真人之仙顔,未得親聆真人之法範,其生平行藏虛實,皆吾師龛谷老人所說,故得知其詳細。

    蓋吾師已得白石鎮梁真人之旨,曾赴湟中真人處印證[20],又蒙真人指點無為之道,系在法徒之列,傳說最真。

     噫!真人在湟中三十餘年,人皆知其為睡仙,而并不知其睡中不睡之仙。

    因其先能不睡,是以後能長睡。

    長睡之道,盡在不睡之中。

    不睡者,有為之功;長睡者,無為之道。

    《悟真》曰:“始于有作無人見,及至無為衆始知。

    ”真人寒暑不侵,極往知來[21],有為無為之功畢,了性了命之道盡,形神俱妙,與道合真,豈坐脫立亡者可比哉?予謹述始末,以為傳雲。

     3.謝瑞英傳 謝君名祥,字瑞英。

    昆玉四,曰祥,曰祯,曰祿,曰福,君其長也。

    幼而喪父,少讀書,明禮義,奉母至孝,凡事不敢自專,必禀命而後行。

    伯母安人無出,孀居守節,較奉生母尤加誠心。

    嘗謂人曰:“吾伯母幼年守節,有光謝門,攻苦最大,未可乏嗣。

    ”遂以四弟福承繼焉。

    其待弟甚友,幼年均教讀書,及壯,量材受業,或農或商,以本分正直勸勉。

    諸弟亦皆遵奉無違。

    人皆以難兄難弟目之。

    生子二,長曰思孝,次曰思弟。

    君家教甚嚴,以義為訓,皆稱賢郎焉。

    君性爽暢,心仁慈,輕财重義,好善樂施,凡見人急難,無不周全而拯拔之。

    故親朋族黨,多受惠益。

    生平多病,中年以家事付諸弟經管,閑居靜養,以身為重。

    無何,天不遂願,二弟祯、三弟祿,相繼而亡,四弟福,奉侍伯母,另居之。

    當斯時也,長子思孝方二十,次子思弟方十七。

    在常人,必以家事為重,身病為輕,日夜謀慮,勞苦不堪矣,而君所見甚遠,常謂人曰:“人若不輕事,終不知事。

    若非難心,終不留心。

    ”遂以家事付二子,是非難易,任子料理,略不挂心。

    然乃郎善繼父志,善述父事,勤儉為本,皆能克家昌業,以慰親心。

    君嫌人事冗繁,離家避居,遊心物外,嘗養病于榆中栖雲山,每年一省親。

    如此者十餘年,宿疾盡去,較之幼年,更加精神強壯。

    常謂栖雲知己者曰:“若得此地久居,以樂天年,吾願足矣。

    ”因母年邁,還鄉奉侍,不敢遠離,遂家居之。

    然雖家居,一切人情事務,乃郎應酬,君不與焉。

    嘉慶元年(1796年)三月,母安人赴瑤,自以為一生大事已完,可以随心自在矣。

    至八月,忽謂二子曰:“吾欲辭世,急備後事。

    祖母茔葬大事,汝等善為辦理,吾不能矣!”全家驚駭,不知所以。

    至三日,自取衣冠穿戴,精神不亂,談笑自若,話畢而逝。

     予在榆中聞之,與衆友曰:“瑞英君平日被褐懷玉[22],良賈深藏[23],善養身心,保惜精神,故得臨時脫灑[24],飄然長往耳。

    ”噫!想其初遇之時,不過一羸人耳。

    觀其歸結[25]之日,居然一高士也。

    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爰述其生平行藏以為傳。

     4.謝母楊孺人傳 謝母,高陽[26]楊氏女也,自幼定聘于謝公敬文。

    未幾,父母俱失,舅姑[27]以無所依,遂引而童養焉。

    不逾年,姑辭世。

    當此之時,母方數齡,眼不見閨範婦規,耳不聽訓言誨語,且又家道貧寒,需用不周。

    值此境界,雖在童男,亦必束手無策,望天長号,而況幼弱之女,能不深閨凄慘、持家無聊[28]也?乃母聰明天生,秉性殊異,不施脂粉,安于樸素,婦道女儀,不學而自知。

    事舅如父,定省[29]不缺;敬伯若兄,飲食随時。

    至于門庭内事,亦料理井井有條,俨然大家舉止,絕無兒女态。

    識者以為有素女自然之奇,而非胭粉場中物也。

     及笄[30],花燭合巹[31],夫妻相得,恭敬如賓。

    及舅翁辭世,哭泣盡哀;大伯物故,極力并葬;嫂氏守節,奉之如姑,不使勞力。

    每遇家事,必商議而行,小心順意,弗敢稍懈。

    因本莊幹溝店無業可營,夫妻移家于東山居之。

    良人外而經營,謀蠅[32]頭之利,自己内而治家,磨針尖之鐵,百般辛苦,克勤克儉,故衣食不缺,雖萊婦、孟光,何多讓之? 讵意[33]中途破鏡[34],鸾鳳兩拆,所天永訣[35],長逝不返。

    遺四子,曰祥,曰祯,曰祿,曰福,又一女,俱皆童稚。

    當斯時也,男未婚,女未嫁,内無主,外無應,諸事冗雜。

    若在庸婦,實難處之,而母有女中丈夫氣,具閨内傑士才,攜子女西遷擊壤村,出其積蓄,置買莊田,勤儉持家,一切農事家務,必親自點檢,遂得内外整肅,家門安靜,比夫在日更加豐足。

    且也義方教子,閨範訓女,日夜勞心,肋不沾席者,十有餘年。

    及男女長成,或婚或嫁,俱皆得所。

    年過六十,家事方交諸郎料理。

    又念大嫂無出,于心不安,遂以四子福繼之。

    母年愈老,心愈慈,鄉鄰親族,貧寒者周之,危困者扶之。

    即如工人,亦必憐念思恤,不肯刻薄。

    常戒其諸子曰:“上天賜福,衣食不缺,須要饒人讓人,廣行方便。

    心田[36]即福田[37],善不虧爾。

    各宜勉之。

    ”其居心也如此。

     噫!母乃奇女也,健婦也,淑人[38]也,亦賢母也,實金閨全人,繡幕英雄。

    宋公表女宗[39],程氏贊賢母[40],吾于今一經見之,敬仰其賢,備述其事,拈筆為傳,以祝福壽雲。

     5.節婦李孺人傳 李孺人,榆中趙氏女,久春李太翁之德配也。

    自幼聰明異衆,姿格[41]非常;幽閑不待母訓,溫柔出于性成。

    其清心玉映[42],雅擅閨内之秀;良輔寡言[43],堪作女中之宗。

     及其禦輪期逼[44],于飛葉吉[45],識者知其有宜家之詠[46]、中饋[47]之賢。

    果其于歸[48]之後,事翁姑而承歡,斑衣舞彩[49],人皆稱為萊婦;相夫子而順志,舉案齊眉,衆鹹比以孟光;妯娌之行無嫉妒,不犯言辭;仲叔之際谙性情,時調飲食。

    大翁治外,孺人治内,衣祿豐足,滿堂喜氣,諸事順序[50]。

     方将夫婦偕老,願百歲以同心,無如中途破鏡,痛九原[51]之分手。

    彼時翁雖黃金入櫃[52],姑猶皓首在堂,諸子方在數齡,仲叔早已分爨[53]。

    家事繁瑣,依靠無人。

    若在俗婦,恨天怨地,束手無策,生死不果矣。

    然而忠臣義士,辄遘途窮[54];孝子賢孫,未堪家難[55];花有血而偏暈[56],竹非淚以奚斑[57]?孺人城崩一恸[58],石化三生[59]。

    碧海蒼天,視之夢夢[60];青春白晝,對此茫茫。

    始而自矢靡他[61],願随地下,既而欲全大節,偷息人間。

    年方三旬,抱真金百煉之志;身備四德[62],經丹爐九轉之功。

    奉姑盡孝,定省愈勤;教子義方,愛勞兼該。

    田園親自照應,渡水登山,勞苦倍常;井臼自手動作,早起遲眠,辛勤無比。

    終年堆髻[63],厭看金玉之簪;常着浣衣[64],不愛錦繡之服,以故倉有餘糧,箱有餘布,堂上有可口之飧,膝下無凍餒之苦。

    及其姑已赴瑤,恸悲幾絕,衣衾豐厚,喪葬盡禮,所謂“生,事之以禮。

    死,葬之以禮。

    ”雖鮑婦[65]之孝,不是過也。

    有子三,長曰地統,次曰貴統,季曰甯統,皆為佳兒。

    其奈造化無全功,人事無全吉,易路有險,平地多坡,仲也少亡,季亦繼卒。

    孺人自知生辰不偶,難與天争,意冷心灰,志弱神怯,遂廢遠鄉之莊田,僅守清水之家業,随時度日,不貪不圖,淡泊充饑,無尤無怨[66]。

    迨至乃郎成人,娶妻趙氏,柔順遂意。

    後因子嗣維艱,又娶沈氏,亦甚賢良,遂将家事盡交乃郎經管料理,自養餘年。

    然雖乃郎經管,若遇大事,猶必檢點指示。

    乃郎素性誠孝,亦能善體親心,持身端正,貿易生理,克勤克儉,豐衣足食。

    孺人老年得以慰心悅口,安然以保天和者,皆自苦中生來、節内造出。

    可知天之所以困賢人,正其所以成賢人。

    假令當年安常處順,蓮理并蒂[67],同始同終,長樂無憂,何以見松柏之節操、金石之堅剛乎? 噫!孺人七十餘年,大半艱辛,行人之所不能行,苦人之所不能苦,棄小節而全大節,真是閨閣内傑士,婦女中丈夫,世固不可多見者。

    予與乃郎地統為方外交,素知孺人節操行為,因述其事,以為傳雲。

     6.常節婦祁孺人傳 常節婦,蕭關[68]祁氏之女。

    自幼姿質秀麗,秉性聰明,最端莊,甚謹慎,寡言語,多識見。

    适[69]本州[70]常氏,夫諱福綏。

    十五歲于歸,夫婦相得,敬如賓客。

    事翁姑至孝,朝夕定省,無敢懈怠。

    十八歲生一子,名明善。

    當此之時,上有翁姑,外有良人,料理諸務,孺人靜守婦規,僅伺中饋而已。

    一家和樂,無憂無愁。

    方冀夫婦偕老,堂前盡孝,讵意紅顔每多薄命,奇人常出困窮,遭逢不幸,拆鳳破鏡,良人長逝,一去不返。

    孺人恸傷,幾乎殒命。

    此時孺人年方十九,遺子一歲,值此境遇,在尋常之婦處之,少年失偶,水性楊花,必生異念。

    乃孺人貞靜出于天性,志氣過人,節操出衆,堅如鐵石,清似冰雪,生平不飾粉脂,等閑不出大門,供奉翁姑,較夫在日,更加誠敬。

    又恐翁姑年邁勞心,凡事禀命,自己料理,日夜辛苦,人所不堪。

    其子明善方七歲,即教讀書,不溺愛縱性,内寬而外嚴,有斷機擇鄰之風[71]焉。

    及子稍長,取王氏女為媳,便教棄書就農,辦理家務,常以正直義方指點。

    孺人三十五歲,其翁常基公壽終,喪事盡禮。

    三十八歲,其姑王安人病笃[72],日夜伺候,左右不離,衣不解帶,身不着床。

    未幾,王安人赴瑤,哭泣哀傷,不食者數日,葬姑亦如葬翁焉。

    此時乃郎明善已長成人,諸事自能料理,孺人稍得心寬,然遇大事猶代主張。

    六十歲,乃郎病故,遺子二,長曰浩,妻陳氏,次曰湛,妻孫氏,皆年幼,未曾經事。

    孺人又為代管指點。

    六十八歲,兒媳王氏病故,未幾,孫媳陳氏亦病故,皆厚葬之。

     噫!孺人七十餘歲,其間心閑身安者,十數年耳。

    而勞心勞力,處于憂患者,五十餘年。

    以五十餘年,養生送死者四輩人。

    常氏得以家業不廢、子孫綿遠者,皆孺人一人之功。

    若孺人者,可謂生死老少皆受其益者也。

    孺人,節婦也,孝婦也,賢婦也,奇婦也,慈母也,乃閨閣中之奇人,胭粉内之傑士,雖敬姜鮑婦,何多讓之?因述終身本末,作傳以祝壽雲。

     7.代作謝母石孺人七秩壽序 蓋聞冰桃雪藕[73],無大德者不能嘗;鶴算龜齡,有苦功者方足錄。

    是以谌母撫孤[74],身登仙境;鮑姑濟衆,名列丹台[75]。

    古今如斯,貴賤一等。

     謝母石孺人者,前固原處士瑞英謝公之德配也。

    歲在戊辰,七月十六日,正值孺人七旬設帨[76]之辰,四世一堂,三多[77]并集,萃人倫之樂事,備天錫之純嘏[78],親友欣榮,制錦為壽。

    乃郎思孝思弟,不遠千裡,求序于餘。

    餘與瑞英翁早歲同師,忘形莫逆,把背[79]栖雲之境,暢以襟期[80],聯床風雨之晨,遡厥家世[81],以故孺人之淑,内助之賢,得饫聞而心矚[82]焉。

    重以嗣君之孝,無容辭。

    竊以壽考[83]必征諸有德[84],而畸行[85]貴表其實迹,假借世家之譜系,失其過情,鋪張烈女之遺行,終屬虛譽,名不當實,事不歸真,率無取焉。

    憶昔瑞英翁,賦性真淳,結懷高尚,雖無春草之辭華[86],卻有東山之雅抱[87],視富貴如浮雲,身安恬淡,等榮名為秋水,志慕太虛,脫灑出于性成,慷慨非由矯激,愛山林之樂趣,不覺忘年,喜泉石之清幽,獨形嘯傲,亦色亦空,能常能斷,固餘生平所欽重而幸為罕見者。

     乃聞孺人生于寒門,長于農族,早娴母訓,矢志和柔。

    迨及于歸,持身溫惠,事翁姑而承歡,斑衣舞彩,人皆目為萊婦;相夫子而順志,舉案齊眉,衆鹹比以孟光。

    妯娌之行無嫉妒,未聞征色[88]而發聲;仲叔之際谙性情,時則調羹以待馔;每恤親族之艱難,常體傭工之饑渴,且也安不忘勞,富而守約;井臼操持,子婦率能勤之德;米鹽檢點,家人尊克儉之風;常堆髻而成性,厭看玳瑁為钗;服浣衣以終身,笑卻葡萄增錦[89]。

    凡諸婦德,不愧女箴[90];其于母儀[91],更昭壸範[92]。

    義方教子,有陶孟[93]之賢名;經籍課孫,比郝鐘之遺則[94]。

    長男慈惠過人,不為良相即良醫[95],施藥拯濟乎苦厄;次子勤儉立業,得觀國光[96]遊國學[97],成名顯耀其門庭;諸孫能文章,下筆成鹦鹉之賦[98];曾元綿瓜瓞[99],毓秀茁蘭蕙之芽[100]。

    伫看褒綸寵錫,诰命榮加[101],可指而待,在人人意中事耳。

     蓋由德之大者,必食其報;功之深者,自獲其甘。

    茲孺人以古稀之年,享極備之征,千祥衍慶[102],五福骈臻[103],青鳥[104]翔舞于堂前,紫芝[105]榮發于階下;坐擁鸾笙[106],共祝自然仙壽;盤行鹿脯[107],鹹慶骊姥延年[108];期頤[109]非遙,重開南山之域[110];含章有美[111],決添東海之籌。

    遙瞻蓬島[112],不獲躬親,敬綴蕪詞,奉揚彤管[113],庶幾永傳懿範[114],借稱晉壽之杯,抒發芳徽[115],聊當祝厘[116]之句。

    謹序。

     8.開期放戒清規榜[117] 嘗思叢林[118]者,闡揚聖教之地;期場者[119],陶镕人才之所。

    若無清規以拘束,則賢愚不等,必将争長而論短;不有道律以警誡,則邪正相混,未免起是而惹非。

    故道祖有“上士不争”[120]之訓,丘祖有“西州勸道”[121]之文,特欲人人成道,超出苦海;個個完真,脫離凡籠[122]。

    凡我後裔,俱當感古人提撕[123]之恩,日乾夕惕[124],以道德為實行,皆宜遵先覺[125]指示之法,靜觀密察,以性命為大事。

    況值此英才聚萃之地,必有高明深隐之士;當此道緣大開之日,豈無勇猛精進之賢?三人同行,必有我師[126];二人同志,其利斷金[127]。

    正宜切錯琢磨[128],煅煉身心而存誠去妄;且須戒慎恐懼,精研理路而離假歸真。

    足色真金,要在大冶爐中煉出;無瑕美玉,還于亂石堆裡尋來。

    曆劫根塵,所結已久,漸修之功不可少[129];積習舊染,所種最深,匠手之削無容缺。

    日用常行,關乎舉止,稍有放肆,則身心受累;應事接物,系乎操持,略有疏忽,則德業廢棄。

    衆善奉行,小善不可不作;諸惡莫為,微惡不可不去。

    且妙典靈文,藏超凡入聖之訣,得之者有醍醐灌頂[130]之樂;寶箓金經,開出死入生之門,知之者有甘露灑心之機;不下肯心,上上關棙[131]非荒唐而可悟;如無師指,密密天機豈揣摸而自明?見賢思齊者,上智之品;以友輔仁者,高明之梯。

    然慧器[132]難得,上智者有數,至寶少有,中材者維多,不假法以規範,則雖有骐骥[133]之力,而不能奔騰;不用藥以治病,則雖有鲲鵬之志[134],而難以遠圖。

    是在執事者,發慈悲之心,大公為懷,利己益人,廣行方便,始為承先啟後,紹隆祖道[135];在學人者,去驕傲之氣,謙虛為本,尊師敬友,常為請益,方能富有日新,漸入佳境。

     今立出擯罰法[136],開明貼示,使個個觸目驚心,入于上乘;願人人循規蹈矩,登乎彼岸,道法維嚴,無故犯而自取罪咎;清規甚謹,休輕視而誤入網羅。

    須至榜者[137]。

     9.示趙涵寶語 宣聖[138]常以謹言慎行二事教人,讀者皆不着意,視為平常語,以故言多不謹,行多不慎,妄言妄行,到老一無所長也。

    殊不知,謹言慎行二事,乃希賢希聖之根本[139],進德居業之要道。

    蓋言者心之聲,行者身之律;謹于言則心正,有言皆為信言;慎于行則身修,所行皆為善行。

    心正身修,德業可成聖賢之功。

    《易》曰:“庸言之信,庸行之謹,”[140]特為此也。

    言行豈可忽乎哉? 10.《固原謝氏家譜》序 樹有本,水有源,人有祖,一理也。

    樹有本,千枝萬葉,相繼而生;水有源,千派萬渠,流行不息;人有祖,千子萬孫,綿遠不絕。

    人若忘祖,如樹之無本,水之無源,此亦妄人[141]也已矣,何以為人?是以王假有廟[142],使人皆知有本,不忘本耳。

     固鎮謝氏,祖傳原籍南京應天府人,明時祖上貿易西秦[143],因于固鎮家焉。

    自明迄今,三百餘年,世代枝葉,各處分居,均無可考。

    不特遠祖墳茔名諱,久已埋沒,即近而三代高曾祖數世,或失冢,或失諱,亦有求之不得者。

    此非忘本昧源,大抵無譜考查,口傳不如筆書之有據也。

     瑞英謝君祥,固鎮義士也,與予結方外友,常以不明世系告予。

    予曰:“何不作譜以為世世傳?”瑞英于是切切在心,細查世系名諱,遍問親族老人,究不得詳,因而遲滞,終未了願。

    嘉慶九年(1804年)冬月,予至固鎮,此時瑞英君已辭世矣。

    乃弟天申公,與乃郎思孝、思弟,複以家譜事求予定規式,并作譜序。

    予曰:“此紹前啟後之事,不但祖先名諱昭彰,而且世系宗派不亂,真大孝之事也。

    ” 其已往世代,年遠日久,别支不明,未便冒載;僅以傳聞本支所知之祖,列為一世,代代相續,分為絲绺[144],以便後人窮源知流,不至犯諱重名,紊亂宗派;複将新舊墳地來脈形勢,繪圖畫像于各茔,記之以地名,于各冢注之以名諱,以便後人登茔辨認,不至失地失名,指此為彼;又将曆來碑記,彙集錄載,分作四冊,集為一函。

     此譜一留,支支分明,派派了亮[145],若昭若穆[146],若男若女,尊卑等次,展卷判然,臨地便曉,雖百世可知,豈僅數代而已哉。

     11.《蘆塘吳國士家譜》序 《易》曰:“王假有廟。

    ”又曰:“先王作樂崇德,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

    ”[147]蓋言報祖敬天,不忘其本耳。

    人若背祖,便是不孝,不孝便是無德,無德便是違天,違天背祖,非人矣。

    今世士庶有世系家譜者,百中無有一二,年遠日久,分支叉葉,混亂宗派,或忘輩數,或犯祖諱,竟至不知何支苗裔者,比比皆然。

    念及于此,為子孫者,心何安哉? 烏蘭蘆塘國士吳君,端方人也,幼而讀書,求名不得,因家貧,身充營伍椽吏[148],雖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