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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李嶠真才子語,能使人悵惘損志者。

    白樂天之『一道殘陽鋪水中』絕句,坡公之『雨洗東坡月色新,決去湖波尚有情』,『江東估客木棉裘,竹外桃花三兩枝』各絕句,荊公之『鷗鳥一雙隨坐嘯,荷花十丈對冥搜』,『丈夫出處非無意,猿鶴由來自不知』,『試問道人何所夢?但言渾忘不言無』,『無人語與劉玄德,問舍求田意最高』,『久聞陽羨溪山好,頗與淵明性分宜』,『但願一門皆貴仕,時將車馬過茅茨』,黃山谷之『翰墨場中老伏波,菩提坊裏病維摩』,『近人積水無鷗鷺,時有歸牛浮鼻過』,陸放翁之『江頭漁翁結茅廬,青山當門畫不如』,『恨渠生來不讀書,江山如此一句無』,『我亦衰遲慚筆力,共對江山三歎息』,皆可雲高妙者。

    姜白石『人生難得秋前雨』一首,文與可此君庵之『我常愛君此默坐,勝見無限尋常人』,亦庶幾。

    姜白石甚似孟浩然,文與可頗類韋蘇州。

    與浩然同時,有李、杜、摩詰,皆推服浩然。

    與白石同時,有尤、蕭、範、陸、楊,皆傾倒白石。

    白石如《哭石湖寄誠齋》等篇,集中亦不多遇也。

    又餘嘗語君詩為友朋而為者居多,然往往有數朋友焉。

    為彼為之而常工,為此為之而不盡工者,豈其意之屬不屬?如靈運所雲『對惠連輒有佳句歟』?然又有刻意求工而不工,不刻意求工而轉工,又所謂佇興而得者歟?二者事理乃相反,則或者其工力之至與不至。

    不至者,不刻意則轉工,天之事也;至焉者,意所不屬,亦天之事。

    意所屬,又學之功歟?子境工為詩,而不常為。

    嘗言吾遇蘇堪,則詩思自生,為之亦多工。

    弢庵詩為謝枚如、張幼樵而為者常工於他作。

    蘇堪工者固多,而為子朋而作者則尤工,且無不工,是數者,於前數說必有合者也。

    君論詩宗旨,可聽者實多。

    以餘妄見,向多已合復離,近來亦罕有所異同,然彼此亦垂垂老矣。

    乃尋檢所存往來詩劄及平日所言,記為誰語與不記為誰語者,皆書之以復於君。

    」 陳石遺刻詩之自述 光緒乙巳十一月,陳石遺在武昌寓廬,刻其《石遺室詩集》,既成,乃自敘之曰:「餘作詩三十年,所剩止此,所詣亦止此,乃分為三卷刻之。

    第一卷,凡八年,多閒居及遊覽之作;第二卷,凡十有三年,多行旅之作,有歌勞之思焉;第三卷,凡八年,有悲傷之作,詩與人亦俱老矣。

    此後或三四年或五六年、七八年,以至長辭人世,當更得一卷之詩,為第四卷。

    其詩境未知何如,然得自放於山顛水涯,則幼時之流連景光,覽玩物華,意中有欲言而未能言者,將如獲故物,如履舊遊焉,不亦既全其天矣乎?」 林亮奇自謂詩非閩派 閩縣林亮奇,名景行,一字寒碧。

    能詩,或謂為閩派後起之秀。

    然其自述也,則曰:「餘於閩派實無所知,年十三四時,頗喜讀魏晉南北史,塾師因授以《文選》。

    時方竊摹定庵之詩,師欲矯其失耳。

    既出,治法律,在日本。

    光緒丁未,逭暑箱根,從友人逆旅中借讀韋、柳詩鈔,乃稍稍摹仿之,而亦不多作也。

    」其《旅行即目》雲:「掛眼秋曦葉葉黃,橫窗散柚作微香。

    離人已覺邊寒重,居女何知物感長。

    小閣攤書容且坐,麤粢張飯待初裝。

    勞生未入駝行地,到此應稱雁斷鄉。

    」《題徐仲可丈純飛館填詞圖》雲:「早從京國擅新聲,晚向吳疆發古情。

    半壁江山餘濩落,一家詞賦共崢嶸。

    追陪獨愧姜生後,傳誦應令霎水清。

    更傍梅花添韻事,不教畫扇羨風行。

    」 俞小霞飼蠶吟詩 俞小霞,皖南農家女也。

    性聰穎,聞村塾童子讀《千家詩》,入耳若有所悟,復聞,便能誦。

    一日,晨起採桑,得「萬籟無聲蠶正眠」句,因自喜,反覆吟誦不置。

    復購通行之《唐詩三百首》,乞鄰兒教之讀,於是遂能詩。

    父母固務農,不知愛,亦不禁其所為。

    年十七,為之議婚,小霞不可。

    隣有方叟者,亦業農有田數百畝,以富聞於鄉。

    耳霞名,為其子普明求婚。

    普明學商不成,好與無賴遊。

    霞父母羨其富,許之。

    始告霞,霞默默無一語,習詩如故。

    明年,歸方氏,見普明,謂之曰:「聞君不習正業,日與無賴遊,非我夫也。

    今待汝五年,讀書有業,當為君婦。

    不然,請相見於泉下。

    」出袖中穫稻之刀示之,普明驚而逃,賓客相顧失色,結舌不敢語。

    方叟曰:「今如汝言矣。

    」乃延師課子讀,送霞還母家待之。

    普明非愚蠢者,以嬉荒其業,自受霞激,發憤力學。

    數年,學大進。

    霞聞之,私喜。

    普明忽謂父曰:「兒豈患無婦哉?兒縱鰥,斷不以輕我者為婦。

    」父母勸之,不可,強之,亦不可,遂與他姓聯姻。

    霞亦漠然置之,而習詩如故,日飼吟詩以自遣。

    後三年,忽嘔血而死。

     丐能詩 某丐,餘杭人,無姓氏,年約三十餘。

    嘗攜紙筆,出賣詩,人給錢數枚,命題作詩,援筆立就。

    在市十數日,人爭傳述。

    有好事者從之行,記其所作。

    一日,在鳳凰橋,破衣敗履,而神氣清奕。

    先有一人向之買詩,以「鳳凰橋」為題,限「題」字韻。

    丐執筆,不假思索,立成一絕雲:「也不飛來也不啼,讓他野鶩與山雞。

    自從五色成文後,要待才人彩筆題。

    」適有童攜豆腐一筐,過其側。

    其人又給錢,以「豆腐」為題,限「斑」字。

    丐書雲:「可知佳種在南山,煮即燃萁任世間。

    磨已去磷緇不涅,麻姑長爪莫成斑。

    」又以老少年一枝索詠,書曰:「霜前雪後見豐姿,老圃秋容慘淡時。

    似爾有情能不死,阿儂怎免鬢添絲。

    」突有二人破圍入,其一人欲給錢買詩,一人曰:「若輩無恥,假以詩文自炫,賺人錢財。

    既有薄才,何不自謀,乃向街頭乞食耶?爾我為友人約,在某妓家博,待久矣。

    」扯之去。

    丐者慨然曰:「紈袴不餓死,儒冠多誤身。

    君將來似我,且無詩可賣也。

    」言已,捲紙筆逕去。

     江西有李丐,逸其名,往來江漢間二十餘年,隨身一瓢外無長物。

    每購牛肉、彘膏,并所捕鼠,生啖之,餘納諸敗襖中,雖盛暑,色味不變。

    遇紙筆即書,語無倫次,或雜一二字如符籙。

    人以意揣之,始知為詩,飄飄有仙氣。

    問之,輒不答。

    郡丞某強邀之入署,贈輕葛文舄。

    及出,被葛著舄,插花滿頭,行吟市上,終日如是。

    有《觀瀑》詩二首,最佳。

    詩曰:「瀑泉今古說廬臺,頓向雲居絕頂來。

    潭逼五龍時怒吼,勢摧三峽更喧豗。

    橫奔月窟千堆雪,倒瀉銀河萬道雷。

    鎖斷鷗峯懸白練,遙看蛛網掛層臺。

    」「灩瀲湖光數頃浮,誰知曲湧萬峯頭。

    豁開古殿當前月,散作空山不盡流。

    金碧影搖冰鏡裏,魚龍深在廣寒秋。

    一輪直接曹溪路,白浪家風遍大洲。

    」或雲,丐向為諸生,有名,屢試失意,蓋有託而為丐者。

     通州有詩丐墓,墓前豎短碣,鐫其絕命詩一章雲:「野性從來似白鷗,又攜竹杖過通州。

    飯囊傍曉盛殘月,歌闆臨風唱晚秋。

    兩足踢翻塵世界,一肩挑盡古今愁。

    而今不食嗟來食,黃犬何須吠不休。

    」 圭塘酬唱 項城袁慰庭樞相世凱久歷宦途,罕事呫嗶,不甚以文藝見長,然亦偶為小詩。

    光緒戊申十月,攝政王載灃既監國,命其開缺回籍養奇,蓋足疾也。

    以項城舊邸不適於居,乃於彰德北門外築別墅,前有洹水繞之,小橋通焉,是名圭塘別墅。

    中有小園,蒔花種竹,疊石濬池,點綴林亭,顏曰養壽園。

    圭塘者,橫渡洹水之橋名也。

     袁初購屋於衞輝府城外,宣統己酉春夏間,既以足疾回籍,乃遊覽蘇門百泉之勝。

    地為邵堯夫、孫夏峯等講學處,高宗亦曾駐蹕,其清暉閣巍然獨存,袁與徐菊人相國世昌各捐資修之。

    五月,移居圭塘別墅。

    其三兄清泉觀察世廉方自徐州道乞假歸,遂迎之同居。

    風日暄和,輒扶杖同遊,聽鶯觀魚,吟詠自適。

    又常乘小舟,清泉披簑垂綸,自持篙,立船尾,賓僚皆從遊,賦詩為樂。

    次子克文曾梓《圭塘酬倡集》一卷。

    所與酬唱者,貴陽陳夔龍、永城丁象震、汲縣王錫彤、商邱謝愃、廬江吳保初、合肥朱家磐、漢陽田文烈、宜賓董士佐,番禺淩福彭、元和徐沅、吳江費樹蔚、甘泉閔爾昌、桐鄉嚴震、山陰沈祖憲,又女弟子二人,一靜海權靜泉,一江都史濟道。

     袁詩如《春日飲養壽園》雲:「背郭園成別有天,盤飧樽酒共羣賢。

    移山繞岸遮苔徑,汲水盈池放釣船。

    滿院蒔花媚風日,十年樹木拂雲煙。

    勸君莫負春光好,帶醉樓頭抱月眠。

    」《次權史兩女士月下遊養壽園》雲:「曾來此地作勞人,滿目林泉氣象新。

    牆外太行棋若陣,門前洹水喜為隣。

    風煙萬裡蒼茫繞,波浪千層激盪頻。

    寄語長安諸舊侶,素衣早浣帝京塵。

    」《憶庚子舊事》雲:「八方烽火古來無,稚子操刀建遠謨。

    慚對齊疆披枳棘,還臨燕水補桑榆。

    奔鯨風起驚魂夢,歸馬雲屯感畫圖。

    海不揚波天地肅,共瞻日月耀康衢。

    」《雨後遊園》雲:「昨夜聽春雨,披蓑踏翠苔。

    人來花已謝,借問為誰開?」《登樓》雲:「樓小能容膝,高檐老樹齊。

    開軒平北鬥,翻覺太行低。

    」《晚陰看月》雲:「掉艇撈明月,逃蟾沉水底。

    搔頭欲問天,月隱煙雲裏。

    」 姚鵷雛評近來詩派 華亭姚鵷雛嘗曰,近來詩派,大別為三宗。

    王湘綺崛起湘潭,與鄧彌之相唱和,力追魏晉,上窺風騷,無唐以下語,是一大宗。

    而彌之《白香亭詩》,高秀實出湘綺之上。

    湘綺自謂至鮑、謝已無階可登,而彌之和陶,深嚌神味,集中如《湖湘大水送弟嶧《鴻雁篇》、《休洗紅》諸作,沖澹微遠,非王竹匠幾,餘論詩絕句所謂「解識太羹玄酒味,陶琴自古已無絃」者也。

    章太炎詩不多作,每出一篇,韻古格高,欲軼湘綺。

    其弟子黃侃,五言頗窺庾、鮑,皆屬此宗。

    張文襄公嘗謂洞庭南北有兩詩人,壬秋五言,樊山近體,皆名世之作。

    樊山早歲為袁子才、趙甌北,自識文襄,乃悉棄去,從李蓴客遊,頗究心於中晚唐。

    吐語新穎,則其獨擅。

    龍陽易實甫固能為元、白、溫、李者,於是中晚唐詩,流傳頗盛。

    大抵二人少作雋妙,過於近詩。

    樊山名句,如「秋千幾架酴釄雪,款段一鞭楊柳風」,「井桃澹白清明雨,水柳輕黃上巳天」,「窗臨鴨綠三篙水,門掩來禽一樹花」,似此類者實多。

    實甫則如「星光忽墮岸千尺,水氣平添波一層」等句,皆少年之作,後不可覩矣。

    此宗效者頗多,而佳者尠,易入而難精造也。

    若同光體詩人,海藏、石遺、聽水之倫,與義寧公子、散原精舍詩,出入南北宋,標舉山谷、荊公、後山、宛陵、簡齋以為宗尚,枯澀深微,包舉萬象,而學之有得者殊鮮。

    前有林晚翠,後有李拔可,差為此宗張目耳。

     王晉卿詩有唐音 自鹹、同以來,言詩者喜分唐、宋。

    每謂某也學唐詩,某也學宋詩。

    陳石遺則謂唐詩至杜、韓而下,現諸變相,蘇、王、黃、陳、楊、陸諸家,沿其波而參互錯綜變本加厲耳。

    然必欲分之,亦自有辨。

    俞確士、王晉卿二人皆歷少陵、嘉州所歷之地,為少陵、嘉州所為之詩。

    嘗敘晉卿詩續集雲:「人之言曰,鹹、同以降,古體詩不轉韻,近體詩不尚聲,貌之雄渾者,其敝也。

    蓄積貧薄,翻覆隻此數意數言,或作色張之。

    非其人而為是言,非其時而為是言,與貌為漢、魏、六朝、盛唐者,何以異也?餘交晉卿淺,別去二十餘年,惟聞晉卿官方嶽,出玉門,踰天山,管領古西域三十六國。

    向治攷據,工古文詞,著述行世有幾,道遠莫得詳,海內學人不易得,時時往來心中。

    今年相見京師,出近詩五卷,使序之,曰:『吾生平撰述,未嘗乞人一序也。

    』受而讀之,則如讀岑參之《涼州》、《北庭》、《隴頭》、《磧西》、《交河》、《臨洮》、《輪臺》、《燕支》、《熱海》、《火山》,杜陵之《赤谷》、《寒硤》、《鐵堂峽》、《木皮嶺》、《泥功山》、《石櫃閣》、《桔柏渡》諸詩也。

    能詩者不必至其地,至者不能詩,能之,亦才力不稱其景物之壯遠。

    餘於詩文,無所偏好,以為惟其能與稱耳。

    淺嘗薄植,勉為清雋一二語,自附於宋人之為江湖末派之詩耳。

    而步武岑、杜之詩以為詩,固治攷據工古文詞者所饒為哉!」今錄數首,與海內治詩者共辨之。

    《入子午谷》雲:「薄曉發石泉,冬日含春暉。

    行行入層巖,草木青不腓。

    夜來北風勁,吹起雲千堆。

    天女剪寒花,撒手片片飛。

    漫天三日雪,不辨山徑蹊。

    攀藤陟崔巍,下臨千丈溪。

    麻鞵蹋冰石,性命懸微絲。

    一谷通秦喉,萬險無一夷。

    當關塞丸泥,諸葛不敢窺。

    老亮慎用兵,善正不善奇。

    天心久去漢,空作鷸蚌持。

    惜哉魏延策,一失不可追。

    」《雞頭關》雲:「寒風出陰崖,吹我度雞頭。

    重關倚層雲,下顧猿狖愁。

    眾水匯一泉,滾滾東南流。

    漢中大如丸,萬舍隨沈浮。

    南瞻漢王城,片瓦不可抔。

    當時逐鹿人,零落同山邱。

    英雄一骸骨,千載空悠悠。

    」《龍門閣》雲:「兩日山中行,複沓如平垣。

    崎嶇百裡餘,巋然見龍門。

    修棧蹋蒼虺,首尾雲中蟠。

    北峯祖羣峭,羅立高曾孫。

    陰柯舞魑魅,矗壁愁猱猿。

    頑龍穴山腹,穿破盤古根。

    一水入無底,哆口汩汩吞。

    西出吐涎腥,駛入長江奔。

    女媧補天能,失手塞漏坤。

    吾欲探其幽,趦趄喪魂。

    」《望朱圉山過羲皇故裡》雲:「伏羗之西朱圉山,先儒傳注相流傳。

    朱圉反在鳥鼠下,導山次序毋乃顛。

    昔與陶君討山脈,【陶拙存】陳子為說洮西偏。

    【陳子康】中有一山類伏虎,兩峯夾之雄且殷。

    朱圉祝敔本同義,卓尼字變音流遷。

    土司取名實可證,有若豬野訛居延。

    古來地輿失圖學,《禹貢》誤說尤連篇。

    行行廿裡近城郭,羲皇故裡豐碑鐫。

    曾聞羲都在天水,遺址又復留秦安。

    世儒嗜古好附會,名人名地爭依攀。

    驅車訪古日已暮,下馬四顧心茫然。

    」晉卿,名樹柟。

     江西多詩人 江西多詩人,陳伯嚴,楊昀谷,胡潄唐外,有夏劍丞,胡詩廬,陳師曾,汪辟疆,劉伯遠.辟疆年少好學,有贈詩廬句雲:「同光二三子,差與古澹會.骨重神乃寒,意匠與俗背.」又雲:「吾子吐佳句,志欲古人配.理弦三五彈,泠泠非俗愛.又如振霜鍾,清響度林外.」又雲:「吾鄉散原翁,吐語多恣態.排奡出恢詭,瑰麗遂無對.」狀伯嚴及詩廬詩頗肖.《送裝 歸永新》句雲:「石潭瀉落琴亭水,疑帯蘆溝嗚咽聲.潑墨遠天人獨往,凝寒小閣醉初成.」伯遠宦閩有年,《送友人之海上者》雲:「子雲校書忘朝夕,洩柳閉門甘獨坐.咫尺之間稀往還,不如任君長別去.春江正好理舟楫,江關應不喧鼙鼓.鶯飛草長近何如?倘憶故人一傳語.」 陳伯嚴詩避俗避熟 義寧陳伯嚴主政三立詩避俗避熟,力求生澀,而佳語仍在文從字順處。

    世人隻知以生澀為學山谷,不知山谷乃槎枒,並不生澀也。

    伯嚴生澀處與薛士龍季宣絕似,無人知者,陳石遺嘗持《浪語詩》示人,以證此說,無不謂然。

     俞麟洲工詩 俞麟洲為陳伯嚴之婦,工詩,嘗與伯嚴賡和.《曉起》雲:「捲簾看燕子,池水膩如羅.草色花朝雨,簫聲子夜歌.曉寒因霧重,春恨為誰多?拋繡依亭石,微吟帯薜蘿.」《庚戌寒食病中作》雲:「病中忘卻是春時,開過辛夷了不知.強起如煙疑化柳,未眠有夢欲成絲.年年藥椀違寒食,夜夜殘燈隔酒 .雪外園林花滿眼,縱能臨賞已空枝.」 夏劍丞詩神似宛陵 新建夏劍丞提學敬觀溺苦於詩,其造語大有不驚人不休之意。

    嘗謂唐、宋詩人,獨有一梅聖俞耳。

    其詩如《雲栖寺竹徑》雲:「理安長柟直插地,雲栖大竹高參天。

    二寺敻然到聖處,柟不蠹朽竹愈堅。

    昔稱理安境無對,未見雲栖真枉然。

    漸尋竹徑避白日,步步到寺循花甎。

    又如葺葉作廊覆,左右柱立皆修椽。

    露骨專車巖壑底,表影累尺僧房巔。

    空亭駐足一遐想,夜至風露宜娟娟。

    人言此寺惟有竹,他景不勝名虛傳。

    正惟有竹便佳絕,雜樹亦眾何稱焉。

    願筍不斸盡成竹,連坡長到澄江邊。

    」「昔稱」二句,「又如」二句,「人言」六句,用筆造語,皆得髓於宛陵,而神似之。

     趙堯生詩肖蜀中山水 宣統庚戌、辛亥間,京朝官方結社為樂,多遊覽題詠之作。

    趙堯生侍禦則揮斥而成,無攢眉苦吟之態。

    議之者則以為沙石並下,有未遑淘汰而涵澄者。

    陳石遺則曰:「堯生,蜀人也。

    蜀中山水巉刻,而所生詩人,若伯玉,太白、東坡所為詩,不甚似其山水。

    其似者,轉在寓公遊客,為少陵、玉溪、山谷、劍南諸人。

    豈前數人者,生長於蜀,多宦遊四方,故蜀中之詩少,後數人者,宦遊其地而詩多歟?然文與可、唐子西、韓子蒼,皆蜀中詩人之著者,亦皆宦遊四方,其詩則與後數人相近。

    今堯生古體,極似與可、子蒼,而有時恣肆過之。

    近體極似子西、與可,亦有似子蒼者,而甚肖蜀中山水。

    餘雖未至蜀,固可由少陵、玉溪、山谷、劍南之狀蜀中山水者知之也。

    」 陳仁先為悽惋雄摯之詩 陳仁先弱冠登甲乙科,為部郎,以言官待補,特科入高等,能為經濟家、性理家言,公卿大臣多器之。

    苟稍有甘利達樂高職之意者,則與同時年少之子並驅先登矣。

    乃皆棄不顧,獨肆力為悽惋雄摯之詩。

    始為漢魏六朝,筆力瘦遠。

    陳石遺慮其矜嚴而可言者寡也,意有未足。

    別去三四年,相見京邸,出所作一二百篇,無以識其為仁先之詩。

    韓之豪,李之婉,王之遒,黃之奇,詩中自道所祈嚮者,皆向所矜慎而不敢遽即者也。

    石遺又曰:「詩者,荒寒之路,羌無當乎利祿。

    仁先精進之猛,乃不在彼而在此,可不謂嗜好之異於眾歟!」 李拔可詩工嗟歎 閩縣李拔可太守宣龔詩最工嗟歎,古人所謂悽惋得江山助者,不必盡在遷客羈愁也。

    《題吳丈劍隱鑑園圖》雲:「事業欲安說,溪邊柳成圍。

    當時叩門人,百過亦已衰。

    此園在城東,地偏故自奇。

    世俗便貴耳,濁醪爭載窺。

    那識賞寂寞,但聞簧與絲。

    我曏喜獨遊,扁舟弄漣漪。

    拊檻一片雲,鍾山遠平籬。

    花竹不迎拒,魚鳥無瑕疵。

    豈惟客忘主,青溪吾所私。

    中間共出處,就官淮之湄。

    土瘠民力瘁,百無一設施。

    鄂渚得再覿,征車方北馳。

    歸途望楚氛,微服鷁退飛。

    陵谷事已改,變遷到茅茨。

    相逢忽攬卷,不收十年悲。

    鄭記似柳州,平淡乃過之。

    夙忝文字飲,可能欠一詩。

    巷南數椽屋,有枝亦無依。

    儻免熠耀畏,慆慆還當歸。

    芳草結忠信,吾言茲在茲。

    」此詩寫二十年來在青溪、鍾阜間交遊蹤跡,離合悲歡,直舉蘇堪《吳氏草堂》、《晚登吳園小臺》、《正月二日試筆》、《上巳吳園修褉》、《濠堂題吳鑑泉新成水榭》、《舟過金陵》諸詩懷抱,略萃於一詩。

    拔可少遊白下,後自築屋青溪旁,小有林亭,經亂頗遭蹂躪,又目擊武昌兵亂,故語意時含悽惋。

    陳石遺嘗謂金陵詩,自王子敬《桃葉》、陳後主《玉樹後庭花》外,惟李太白《鳳凰臺》一首、劉夢得《懷古》一首及五絕句,稱為高唱。

    至荊公退處,而名作以多,類撫景感時,藉抒悒悒之抱。

    蘇堪、拔可先後寓居金陵,又皆服膺荊公詩,發音之同,有自來矣。

     桂伯華詩澹泊 桂伯華居士,名念祖,生平不昏不宦,安貧劬學。

    善詩,少壯所作,喜沈麗,中年以後,一歸澹泊。

    因文見道,有寒山、拾得之風。

    錄其《題程擷華易廬集並導以學佛》雲:「朅來北海復南海,歷覽今人到古人。

    雲雨總供翻覆手,桑麻幾見太平民。

    羣迷那更知三世,大苦都因誤六塵。

    試與空齋一趺坐,定中面目本來真。

    」《酬胡蘇存四疊前韻》雲:「雲沈海色天愁客,雷走車聲日聒人。

    蕉夢醒來聞郢曲,桃源思去訪秦民。

    如今世界誰先覺?自古王侯一聚麈。

    遮莫千山萬山處,蒲團坐破始全真。

    」《汪君友箕憫亂心切,次韻述感,餘復推論亂本,而有是言,六疊前韻》雲:「韓非、老子迺同傳,盜跖、顏回儼一人。

    八九百言留妄語,二千餘歲苦吾民。

    疇令道、釋風墜地,更有韓、朱【韓愈、朱熹。

    】步後塵。

    從此乾坤莽荊棘,與誰披豁見天真?」 程子大詩囊括宋賢佳境 寧鄉程子大觀察頌萬為雨滄教授霖壽之叔子。

    教授富著述,有《萬涵堂文》、《湖田曉角詞》。

    子大淵源家學,皆能之,而尤長於詩。

    於湘鄉曾重伯太史廣鈞、龍陽易實甫觀察順鼎而外,為異軍之特起,以是名噪光、宣間。

    嘗自言:「文章之道,程功積久而始近於古,非可妄意速成也。

    若乃端居多暇,稱心而言,吾身所值之境與事,未嘗不藉文字以傳。

    至於幽憂疾疢之餘,亦惟冥心於文字之中,足以與世相忘而不失乎古。

    凡吾所為,如是而已。

    」其詩境凡數變。

    陳伯嚴則謂其光緒辛醜以後之作,能囊括宋賢佳境。

    南海梁星海亦謂其可傳。

    子大則又自謂古之人有未盡、今之人有未喻者,胥於是焉發之,未暇計其傳與否也。

     姜潁生集唐 懷寧姜潁生,工丹青,聲價極高,非重金,不能得其尺幅。

    生平喜集唐句,多至千餘聯。

    如「年來可有新詩句,醉後常稱老畫師」,「吳質不眠倚桂樹,劉郎重到滯桃花」,「夢裏分明見關塞,人間空自造樓臺」,均各擅其妙。

     萬樂漁苦吟六十年 丹徒萬樂漁布衣沛淇隱於賈,苦吟六十年,著《困學詩鈔》。

    時輩多揶揄之,為韓滄江所見,乃獎其古雅。

    其五言如《遣興》雲:「讀書荒歲月。

    」《同馨山坐馬車至靜安寺即景》雲:「軟塵十裡已魂銷,油碧香車露翠翹。

    花徑日斜人影聚,柳陰風暖馬蹄驕。

    村姑傅粉遮黧面,蠻婦拖裙束細腰。

    結伴紛來茶社集,有誰習靜訪僧寮?」《古墓》雲:「石人對峙尚昂然,淺土犂平種作田。

    紫誥空爭官爵大,黃金難買子孫賢。

    野狐穿穴悲長夜,古木交柯憶昔年。

    麥飯一盂知久餒,有無隱恨抱重泉?」七言如《瓜州渡江》雲:「小艇拖潮輕似鳥,遠山無樹禿於僧。

    」《過曹公祠題壁》雲:「草封京觀供饑馬,月照荒祠宿野狐。

    」 胡淑娟為夫改詩 胡女士恕其,字淑娟,麗懷內朗,淑儀外潤,於鍼縷佩服櫛珥,必修潔。

    未嫁前二月,其夫餘十眉病幾殆。

    夜聞家人絮談,潛聽,得其實,大戚。

    自維設有不測,誓必死,為損眠食者數日。

    十眉喜詞章,中饋餘暇,輒從之讀,燈影書聲,恆至丙夜。

    有所作,復促十眉為增損之。

    十眉嘗題楊秋心《探花杏苑圖》,有句雲:「玉樓好夢今何似,沉醉東風又一回。

    」淑娟笑曰:「次句當作『沉醉東風第幾回』,似較宛轉矣。

    」 八指頭陀工詩 法師俗姓黃,本名讀山,出家後,曰敬安,字寄禪,自號八指頭陀,為山谷後裔,居湘潭,世業農。

    父宣杏,母胡氏。

    少為農家牧牛,又嘗為人奴。

    一日,見籬間白桃花為風雨摧敗,不覺失聲大哭,遂投湘陰法華寺出家,禮東林長老為師。

    時同治戊辰歲也。

     師誕時,母禱於白衣大士。

    鹹豐辛亥十二月初三日,夢蘭而生。

    少未識字,壯歲在家,好仙佛事,忽有神悟。

    偶登嶽陽樓,俛視湖光,一碧萬頃,忽得「洞庭波送一僧來」之句。

    及出家,詣南嶽祝聖寺,從賢楷律師受具,首參恆志和尚於歧山,專司苦行諸職,暇則隨眾坐禪。

    越五年,頗有省,是時詩學大進。

    顧口吃,期期不能言。

    而為詩則宗法六朝,中歲以後,步趨王、孟,高者直逼盛唐。

    與湖湘老輩鄧彌之、王壬秋相唱和。

    數十年來,湖海名流,節牙豪帥,無不與相過從。

    晚年學道,益精進,率其徒提倡苦行。

    所為說法語錄稿本,藏天童山。

     師在天童時,因日僧伊藤從道誘合浙江寺院歸日保護,報章登載,竊師首名。

    師憤外勢欺淩,乃自立僧教育會,往來寧、滬間,以傳衍佛學為己任。

     秀水董氏五世能詩 濮院董氏,籍秀水,以詩畫鳴於世,累代矣。

    最初有養中布衣名涵者,覃精《易》理,暇輒吟詠自適,喜放翁詩,嘗雲:「劍南詩有靖節之性情,兼少陵之風骨。

    」誠篤論也。

    晚年參悟禪理,輒自繢《面壁圖》以見志。

    子樂閑繼之。

    樂閑名棨,號石農,亦布衣。

    天資高敻,少無師承,而工詩。

    孫為枯匏明經燿,晚歲通內典。

    詩品沖淡,似韋蘇州。

    有《養素居詩》,句如「浮雲拂澄宇,白日下危檐」,「雲淨淡溪色,松高落翠陰」。

    又詠《閩蘭不開花》雲:「孤芳不媚世,空谷甘寂寞。

    移種庭階前,幽懷欣有托。

    真意不在花,勿厭得氣薄。

    不見木槿花,朝開暮還落。

    浮榮亦何為?吾將藏吾樸。

    」曾孫小匏,名念棻;玄孫東蘇,名壽慈,亦皆能詩,著稱於同、光間。

    東蘇且諳英文,通新學。

     張宗揚詩有音節 陳石遺有僕張宗揚,侯官紳帶鄉人。

    鄉在萬山中,由陶江西上,十餘裡至洪江,又水路西上數十裡,至小箬,又陸路四十裡,乃至其鄉。

    泉石林木,奧如睪如,鄉名紳帶者,以溪流形勢言之也。

    宗揚侍石遺久,喜弄文墨,無流俗嗜好,行草書神似鄭蘇堪,見者莫辨。

    從石遺奔走南北,若匡廬、彭蠡、泰岱、上谷、居庸、昌平、桑乾,京西之香山、翠微,長江之金焦、北固、鍾山、石鍾、西山、赤壁,漢上之大別、郎官,西湖之南北高峯,無役不從。

    釘鉸之作,遂亦裒然徑寸。

    雖識字無多,艱於進境。

    某歲除夕,曾和石遺《村居》韻三首。

    詩雲:「詩人無不愛江村,我願江頭得小園。

    蓺菜蒔花成老圃,種松栽竹繞柴門。

    此時岩下梅應發,【主人所居名楞巖。

    】遙想闇香都斷魂。

    待到曉來潮水漲,鮮魚味嫩佐芳尊。

    」「夜眠如在萬梅村,【室中瓶梅甚夥。

    】曉起尋詩城北園。

    【主人女公子園林在城北。

    】寄語主人休遠念,出遊自鎖幾重門。

    鼕鼕臘鼓歲雲暮,耿耿蘭釭搖夢魂。

    爆竹聲喧街柝靜,昨宵獨酌酒盈尊。

    」「雪峯水碓響村村,草棘為籬護菜園。

    記得童時返樵擔,山中日落早關門。

    田園不覺十年別,世事茫茫若夢魂。

    欲與主人同笠屐,到吾草舍醉匏尊。

    三首起句俱好。

    又《九日次韻和石遺天寧寺登高之作》雲:「蕭瑟秋忽晚,景物俱變衰。

    客中何寂寥,畸人思東歸。

    重陽好天氣,晴暉風力微。

    迢遞望故鄉,鄉情總牽羈。

    居守不出,遊閉門獨詠詩。

    喬木脫將盡,矮菊尚未開。

    昨夜微霜落,凄凄壓蒿萊。

    西山當此時,紅葉正美哉。

    故園弟與妹,尺書絕不來。

    天寒賴有酒,日月醉霞杯。

    愁我多疾病,顦顇髩髮摧。

    昔人半銷磨,舊事徒傷懷。

    往年登高處,矗矗隣霄臺。

    太息屢為客,渡海還幾回。

    」音節瀏亮,波瀾老成。

    叔世之以帖括起家,號稱士大夫者,尚鮮有能詩者,乃於臧獲中得之,奇矣。

     演詩牌 前人演詩牌,有「雨窗話鬼燈先暗,酒肆論仇劍忽鳴」等句。

    施望雲嘗在萬藻卿家演之,集得「彈琴別苑初聞雨,丸藥空階已見星」一聯,萬藻卿集得「水平橋到脊,風颺柳如髯」,「飢鷺窺魚立,浮蛙見客潛」等句,殊佳。

    又「風枝搖倦鴉」五字,尤風韻獨絕。

     鬬句 施望雲少時赴宴,嘗於席次廣晉人鬬險之意,為鬬句。

    於酒籌下書「奇」「險」「幽」「麗」「蒼」「荒」「壯」「闊」「疏」「淡」各一字,如拈得奇字者,即作奇語,座客各以奇句鬬,不鬬者聽。

    姚雲坡作奇句雲:「洞蠻鞚象作宛馬,河伯結螭為海梁。

    」施曰:「赤縣夢遊煙九點,青天醉睨月雙圓。

    」姚作險句雲:「二分垂趾懸崖側,一髮牽舟惡浪中。

    」施曰:「崖風落石人酣臥,山雪迷途虎夜追。

    」施作幽句曰:「松杉老屋眠秋士,瓜果空樓祭曉仙。

    」又曰:「古圖宮女描黃額,孤塔觀音坐白衣。

    」袁跛仙曰:「短衫舞鏡天懸月,破帽霑花夜雨霜。

    」姚作麗句曰:「隔簾花底啼鸚鵡,懸鏡屏間照鳳凰。

    」施曰:「鮫人夜織垂蠶錦,龍女春妝坐蜃樓。

    」又曰:「帝子妙傳蝴蝶影,神仙雙跨鳳凰飛。

    」施作荒句曰:「黃沙滾地馳胡馬,白草連天戲洞蠻。

    」又曰:「狐鼠夜鳴羅剎國,牛羊秋下繖圓山。

    」又作壯句曰:「揚帆滄海封王去,走馬天山殺賊回。

    」又作闊句曰:「瘡痍遍地幹戈後,貧賤論交宇宙間。

    」又作疏句曰:「斜陽溪上逢僧話,細雨山南采菊來。

    」明日,施又成戲句若幹聯,有曰:「醜女簪花春有恨,庸醫賣藥鬼相隨。

    」「青史聲名輸戲齣,六經傳誦仗時文。

    」「無故遠遊貧士志,多方作態顯官身。

    」「怪事易傳村老口,神工難畫館師形。

    」「俗客相逢惟點首,故人乍見忽留鬚。

    」一座皆笑,至噴酒滿案。

     太清春工詩詞 太清西林春,姓顧氏,蘇州人,才色雙絕,為貝勒奕繪之側福晉。

    有《天遊閣集》,所作詞名《東海漁歌》,茲錄其三闋焉。

    《慈溪記遊調寄浪淘沙》雲:「花木自成溪,春與人宜。

    清流荇藻蕩參差。

    小鳥避人棲不定,撲亂楊枝。

    歸騎踏香泥,山影沈西,鴛鴦沖破碧煙飛。

    三十六雙花樣好,同浴清溪。

    」《山行調寄南柯子》雲:「絺綌生涼意,肩輿緩緩遊,連林梨棗綴枝頭。

    幾處背陰,籬落挂牽牛。

    遠岫雲初斂,斜陽雨乍收,牧蹤樵徑細尋求。

    昨夜驟添溪水繞邨流。

    」《春夜調寄早春怨》雲:「楊柳風斜,黃昏人靜,睡穩棲鴉。

    短燭燒殘,長更坐盡,小篆添些。

    紅樓不閉窗紗,被一縷春痕暗遮。

    澹澹輕煙,溶溶院落,月在梨花。

    」太清嘗與貝勒雪中並轡遊西山,作內家妝束,披紅鬥篷,於馬上撥鐵琵琶,手潔白如玉,見者鹹謂為王嬙重生也。

     或曰,龔定庵嘗通殷勤於太清,事為貝勒所知,大怒,立逼太清大歸,而索龔於客邸,將殺之,龔孑身跳以免。

    然其事未可盡信。

    如臯冒廣生有《記太清遺事》六首,錄之以資攷證。

    詩雲:「如此佳人信莫愁,出身嫁得富平侯。

    九年占盡專房寵,【妙華夫人以道光庚寅七月逝。

    】四十丈君倘白頭。

    」【太清與貝勒同生於嘉慶己亥,《明善堂詩》編至戊戌,則太清之寡恰四十齊頭矣。

    】「一夜瑤臺起朔風,彫殘金鎖淚珠紅。

    秦生晚遇潘生死,【秦、潘皆醫也。

    】腸斷天家鄭小同。

    」【太清於道光甲午正月五日生子,因與己同日,故名載同。

    是年十二月以痘殤。

    】「寫經親禮玉皇前,【太清曾集《玉皇心印經》為五言詩四首。

    】偷翦黃絁便學仙。

    【太清有道裝小象,道士雲谷所畫。

    】不畫雙成伴王母,石榴可惜早生天。

    」【石榴,太清侍婢名,早卒。

    】「信是長安俊物多,紅禪詞句不搜羅。

    淮南別有登仙犬,一唱雙鬟奈若何?」【雙鬟,太清所蓄犬也。

    雙鬟病,太清拈一字與之。

    拈得福字,眾皆曰吉,太清曰:「不祥也。

    是示一口田耳。

    」道人有《金縷曲》雲:「示一口田埋薄命」,即用本事。

    】「貂裘門下列衣冠,【綵服庭前兒女,貂裘門下衣冠,太清春燈詞也。

    】詞到歡娛好最難。

    忽忽不知春料峭,水精簾外有天寒。

    」「太平湖畔太平街,【邸西為太平湖邸,東為太平街,見貝勒《上夕侍宴》詩註。

    】南谷春深葬夜來。

    【南谷大房山東,貝勒與太清葬處。

    】人是傾城姓傾國,丁香花發一低徊。

    」 程蕙英工詩詞 陽湖程蕙英茝儔,著有《北窗吟稿》。

    家貧,為女塾師。

    曾作《鳳雙飛》彈詞,才氣橫溢,紙貴一時。

    所為詩,純乎閱世之言,非尋常閨秀所能。

    其《自題鳳雙飛後寄楊香畹》雲:「半生心跡向誰論?願借霜毫說與君。

    未必笑啼皆中節,敢言怒罵亦成文。

    驚天事業三秋夢,動地悲歡一片雲。

    開卷但供知己玩,任教俗輩耳無聞。

    」 鄭太夫人工詩詞 錢塘鄭太夫人,名蘭孫,字娛清,為仁和徐若洲司馬鴻謨之婦,花農侍郎琪之母。

    工詩詞。

    閨中賡唱之暇,嘗以課子。

    自道光丙申至鹹豐壬子,刪存詩詞八百餘首,分為兩集:一曰《都梁香閣》,一曰《蓮因室》。

    中以隨宦江北時所作者為多。

    方粵寇之初陷揚州也,從其姑孫太夫人倉卒出城,服物皆不復顧,惟奉先世畫像及高宗賜文穆公本詩墨蹟,並司馬為太夫人所書詩詞手冊以行。

    其後,恭親王奕訢題詩於侍郎所刊太夫人之詩詞集,有二句雲:「漫將趙管圖書擬,忠孝遺徽此幀中。

    」即指此也。

    太夫人吟詠餘晷,喜諷梵經。

    其在如臯時,居東嶽禪院旁,嘗以十四晝夜禮《妙法蓮華經》七部。

    故其所作,時有禪悟,與司馬所著之《簷蔔花館詩》並稱於時。

     毘陵莊氏閨秀工詩詞 毘陵多閨秀,世家大族,彤管貽芬,若莊氏,若惲氏,若左氏,若張氏,若楊氏,固皆以工詩詞著稱於世者也.今以莊氏言之,則有 生之婦沈恭人及次女靜芬,季女菁孫;儀生之婦卓媛字縈素;柱之婦錢太夫人;定嘉之婦荊安人及長女德芬;(日英)之季女玉芝;培因之長女環玦;高駟之婦李孺人;蓉讓之長女玉珍及次女;逢原之女芬秀;關和之女盤珠;文和之長女如珠;雋甲之婦汪孺人;鈞之次女素馨;炘之次女婉嫻;述之婦夏孺人;映垣之季女若韞;翊昆之婦楊孺人.自康熙以迄同治,凡得二十二人,皆以詩詞名於時,而盤珠尤著。

     石門徐氏一門能詩詞 石門徐迓陶太守寶謙工詩文辭,一門風雅,論語溪門望者,當首推之。

    太守嘗與其婦蔡氏唱和於月到樓,女孫畹貞、蕙貞、自華、蘊華鹹侍側,分韻賦詩,裡巷傳為盛事。

    自華、蘊華尤著稱於時。

    自華字寄塵,有《懺慧詞》。

    蘊華字小淑,侯官林亮奇文學景行之室也,有詩詞,刊入《南社集》。

     詞學名家之類聚 明崇禎之季,詩餘盛行,人沿竟陵一派。

    入國朝,合肥龔鼎孳、真定梁清標皆負盛名,而太倉吳偉業尤為之冠。

    其詞學屯田、淮海,高者直逼東坡,王士禎以為明黃門陳子龍之勁敵。

    自餘若錢塘吳農祥、嘉興王翃、周篔,亦有名於時。

    其後繼起者,有前七家、後七家、前十家、後十家之目。

    前七家者,華亭宋徵輿、錢芳標、無錫顧貞觀、新城王士禎、錢塘沈豐垣、海鹽彭孫遹、滿洲性德也。

    徵輿,字轅文,其詞不減馮、韋。

    芳標,字葆馚,原出義山,神味絕似淮海。

    貞觀,字華峯,號梁汾,考聲選調,吐華振響,浸浸乎薄蘇、辛而駕周、秦。

    士禎,字貽上,號阮亭,別號漁洋山人,尤工小令,逼近南唐二主。

    豐垣,字遹聲,其詞柔麗,源出於秦淮海、賀方回。

    孫遹,字羨門,多唐調,士禎撰《倚聲集》,推為近今詞人第一。

    嘗稱其吹氣若蘭,每當十郎,輒自愧傖父。

    性德,原名成德,字容若,其品格在晏叔原、賀方回間。

    更益以華亭李雯、錢塘沈謙、宜興陳維崧三家,遂為十家。

    雯,字舒章,語多哀豔,逼近溫、韋。

    謙,字去矜,步武蘇、辛,而以五代、北宋為歸。

    維崧,字其年,鬱青霞之奇氣,譜烏絲之新製,實大聲宏,激昂善變者也。

     同時與其年齊名者,為秀水朱彜尊。

    彜尊,字錫鬯,號竹垞,當時《朱陳村詞》流徧宇內,傳入禁中。

    彜尊又別出新意,集唐人詩,成數十闋,名《蕃錦集》,殊有妙思。

    士禎見之,以為殆鬼工也。

    然彜尊詞一宗姜、張,其弟子李良年、李符輔佐之,而其傳彌廣。

    康、乾之際,言詞者幾莫不以朱、陳為範圍。

    惟朱才多,不免於碎;陳氣盛,不免於率,故其末派有俳巧奮末之病。

    錢塘厲鶚、吳縣過春山,近朱者也。

    興化鄭燮、鉛山蔣士銓,近陳者也。

    太倉王時翔、王策諸人,獨軼出朱、陳兩家之外,以晏、歐為宗。

    時翔,字抱翼,其詞淒惋動人。

    策,字漢舒,意味深長,亦自名家。

    至宜興史承謙、荊溪任曾貽自出杼軸,獨抒性靈,於宋人吸其神髓,不沾沾襲其面貌,一語之工,令人尋味無窮,而又不失體裁之正,則亦詞家之作手也。

     乾、嘉之際,作詞者約分浙西、常州二派。

    浙西派始於厲鶚,常州派始於武進張惠言。

    鶚詞宗彜尊,而數用新事,世多未見,故重其富。

    後生效之,每以捃摭為工,後遂浸淫而及於大江南北。

    然鈔撮堆砌,音節頓挫之妙未免蕩然。

    惠言乃起而振之,與其弟琦選唐宋詞四十四家百六十首為《詞選》一書。

    闡意內言外之旨,推文微事著之原,比傅景物,張皇幽渺,約千編為一簡,蹙萬裡於徑寸,誠為樂府之揭櫫,詞林之津逮。

    故所撰作,亦觸類修鬯,悉臻正軌。

    其友人惲敬、錢寄重、丁履恆、陸繼輅、左輔、李兆洛、黃景仁、鄭善長輩,亦皆不愧一時作家。

    其學於惠言而有得者,則歙縣金應珹、金式玉也。

    其以惠言之甥而傳其學者,則武進董士錫也。

    荊溪周濟友於士錫,嘗謂詞非寄託不入,專寄託不出。

    其所立論,實足推明張氏之說而廣大之。

    所著《味雋齋詞》及《止齋詞》,堪與惠言之《茗柯詞》把臂入林。

    蓋自濟而後,常州詞派之基礎益以鞏固。

    潘德輿雖著論非之,莫能相掩也。

     後七家者,張惠言、周濟、龔自珍、項鴻祚、許宗衡、蔣春霖、蔣敦復也。

    惠言,字臯文;濟,字保緒,號止葊;自珍,字定菴;鴻祚,字蓮生;宗衡,字海秋;春霖,字鹿潭;敦復,字劍人。

    七家中,蓮生、海秋、鹿潭之作,大都幽豔哀斷。

    而鹿潭尤婉約深至,流別甚正,家數頗大,人推為倚聲家老杜。

    合以張琦、姚燮、王拯三家,是為後十家,世多稱之。

     其效常州派者,光緒朝有丹徒莊棫、仁和譚獻、金壇馮煦諸家。

    棫,字中白;獻,字仲修;煦,字夢華。

     光、宣間之倚聲大家,則推臨桂王鵬運、況周頤、歸安朱祖謀、漢軍鄭文焯。

    鵬運,字幼霞;周頤,字夔笙;祖謀,字古微;文焯,字叔問。

     朱陳村詞 宜興陳其年檢討維崧少清臞,冠而於思,鬚浸淫及顴準,儕輩號為陳髯。

    性好雅遊,以文章鉅麗為海內推重。

    相與蹴角壇坫者,吳江吳漢槎、雲間彭古晉也。

    吳梅村有江左三鳳皇之目。

    其年未達時,嘗自中州入都,與朱竹垞合刻所著,曰《朱陳村詞》,流傳入禁中,曾蒙聖祖賜問裦賞。

     王井?好填詞 王井?客揚州數年,文采富豔,傾動時流。

    好填詞,所著名《月底修簫譜》,倚聲家頗傳誦之。

    未幾,搆疾遽卒,年猶未及三十也。

    彌留時,與其婦曹夫人相訣,約三年即見。

    至期,曹夫人果亦香消玉殞矣。

     詞家創格 麟見亭河帥曾以遊歷所至分繪為圖,名曰《鴻雪因緣》,自為之記,並囑吳門戈寶士明經各附一詞於後。

    長洲陶鳧薌宗伯則舉生平境遇,自繫以詞,寓編年紀事於協律中,皆為詞家創格,《紅豆樹館詞》五六兩卷是也。

    其詞嘉慶癸酉林清遣其黨陳爽、陳文魁潛結太監閻進喜等突入大內滋事《百字令》雲:「刀光如雪,鎮驚魂一霎,頭顱依舊。

    祕館校書剛日午,猝遇跳梁小醜。

    義膽同拚,兇鋒正銳,血濺門爭守。

    狼奔豕突,半空霹靂驚走。

    更遣飛騎訛傳,款關諜報,匪黨還交搆。

    往事思量成噩夢,差幸餘生虎口。

    淨掃欃槍,肅清輦轂,功大誰稱首?神槍無敵,當今神武天授。

    」 吳蘋香詞似潄玉 吳蘋香女史初好讀詞曲,後乃自作,亦復駸駸入古。

    錢唐梁應來題其《速變男兒圖》有句雲:「南朝幕府黃崇嘏,北宋詞宗李易安。

    」非虛譽也。

    所著有《花簾詞》一卷,逼真潄玉遺音。

    其《祝英台近?詠影》雲:「曲欄低,深院鎖,人晚倦梳裹。

    恨海茫茫,已覺此身墮。

    那堪多事青燈,黃昏纔到,又添上影兒一個,最無那。

    縱然著意憐卿,卿不解憐我,怎又書窗依依伴行坐?算來驅去應難,避時尚易,索掩卻繡幃推臥。

    」《河傳》雲:「春睡,剛起。

    自兜鞋,立近東風。

    費猜,繡簾欲鉤人不來。

    徘徊。

    海棠開未開?料得曉寒如此重,煙雨凍,一定留春夢。

    甚繁華,故遲些,輸他,碧桃容易花。

    」《如夢令?燕子》雲:「燕子未隨春去,飛入繡簾深處。

    軟語話多時,莫是要和儂住?延佇延佇,含笑回他不去。

    」女史父夫皆業賈,無一讀書者,而獨工倚聲,真夙世書仙也。

     徐紫仙填詞自遣 仁和徐紫仙女士雲芝為若洲司馬鴻謨娛清太夫人蘭孫之女,花農侍郎琪之姊,好倚聲,即以鹹豐戊午辛酉兩次刲股療母疾著稱於時者也。

    鹹豐初,隨宦揚州。

    適有粵寇之擾,紫仙乃與侍郎同侍太夫人避居如臯。

    雖晨炊暮爨,紫仙亦兼任之。

    然稍暇,必填小詞以自遣。

    多雋句,可與侍郎之《玉可詞》、《落葉詞》並傳。

    癸亥,適袁子才之從曾孫蔚文上舍,倡隨甚得。

    及太夫人卒,以思慕成疾,遂至不起,時同治癸亥也。

    所著為《秀瓊詞》。

    恭忠親王奕訢題詞以譽之,有「裁雲縫月,驪珠一一陽春調」等句。

     譚復堂為詞學大家 同、光間,有詞學大家,前乎王幼霞給諫、況夔笙太守、朱古微侍郎、鄭叔問中翰,為海內所宗仰者,譚復堂大令是也。

    大令既舉於鄉,一為校官,旋筮仕於皖,以經術師吏治。

    簿書餘暇,輒招要朋舊,為文酒之宴集。

    吮毫伸紙,搭拍應副,若不越乎流連光景之情文者。

    讀其詞者,則雲幼眇而沈鬱,義隱而指遠,腷臆而若有不可於名言。

    蓋斯人胸中,別有事在。

    而官止於令,犖然不能行其志為可太息也。

     大令所著《復堂詞》,在《半廠叢書》中。

    又選順、康至同、光人詞,為《篋中詞》,更取周濟《詞辨》,為徐珂評泊之。

    其跋曰:「及門徐仲可中翰錄《詞辨》,索予評泊以示榘範。

    予固心知周氏之意,而持論小異。

    大抵周氏所謂變,亦予所謂正也,而折衷柔厚則同」雲雲。

    觀此,可以知復堂詞宗旨之所在矣。

     王幼霞詞渾化 朱古微少時隨宦汴梁,王幼霞以省其兄之為河南糧道者至,遂相遇。

    古微乃納交於幼霞,相得也。

    已而從幼霞學為詞,愈益親。

    光緒庚子之變,八國聯軍入京城,居人或驚散,古微與劉伯崇殿撰福姚就幼霞以居。

    三人者,痛世運之陵夷,患氣之非一日緻,則發憤叫呼,相對太息。

    既不得他往,乃約為詞課,拈題刻燭,于喁唱酬,日為之無間。

    一闋成,賞奇攻瑕,不隱不阿,談諧間作,心神灑然,若忘其在顛沛兀臲中,而自以為友朋文字之至樂也。

     幼霞天性和易而多憂戚,若別有不堪者。

    既任京秩久,而入諫垣,抗疏言事,直聲震內外,然卒以不得志去位。

    光緒甲辰,客死蘇州。

    其遇厄窮,其才未意厥施,故鬱伊無聊之概,一於詞陶寫之。

    其詞導源碧山,復歷稼軒、夢窗,以還清真之渾化,與周濟之說固契若鍼芥也。

     況夔笙述其填詞之自歷 況夔笙為倚聲大家,著有《第一生修楳華館詞》,與王幼霞,朱古微相友善.其官秩亞於幼霞,古微,而聲望實與相埒.嘗自述其填詞之所歷曰:「餘自同治壬申,癸酉間,即學填詞,所作多性靈語,有今日萬不能道者,而尖豔之譏在所不免.光緒己醜,薄遊京師,與半唐共晨夕.半唐詞夙尚體格,於餘詞多所規誡,又以所刻宋元人詞,屬為斠讎.餘自是得闒詞學門徑,所謂重拙大,所謂自然從追琢中出,積心領會之,而體格為之一變.半唐亟獎藉之,而其它無責焉.夫聲律與體格并重也,餘詞廑能平仄無誤,或某調某句有一定之四聲.昔人名作皆然,則亦謹守弗失而已,未能一聲一字,剖析無遺,如方千裡之和清真也.如是者二十餘年.繼與漚尹以詞相切(石靡),漚尹守律綦嚴,餘亦恍然嚮者之失,齗齗不敢自放.乃悉根據宋,元舊譜,四聲相依,一字不易.其得力於漚尹,與得力於半唐同.人不可無良師友,不信然歟?大雅不作,同調甚稀.如吾半唐,如我漚尹,寧可多得!半唐長已矣.於吾漚尹,雖小別,亦依黯,吾漚尹有同情焉,豈過情哉,豈過情哉!」半唐,即幼霞也.漚尹,即古微也. 程子大與況夔笙以詞相切劘 光緒庚寅,辛卯間,況夔笙居京師,常集王幼霞之四印齋,唱酬無虛日.夔笙於詞不輕作,恆以一字之工,一聲之合,痛自刻繩,而因以繩幼霞.幼霞性雖懶,顧樂甚,不為疲也.己亥,夔笙客武昌,則與程子大以詞相切劘.幼霞聞之而言曰:「子大詞清麗緜至,取徑白石,夢窗,清真而直入溫,韋,得夔笙尚嫥詣以附益之,宜其相得益彰矣.」 朱古微述其填詞之自歷 朱古微為倚聲大家,著稱於光、宣間,其所著為《彊村詞》。

    嘗視學廣東,未滿任,即解組歸。

    嘗曰:「予素不解倚聲,歲丙申,重至京師,王幼霞給事時舉詞社,強邀同作。

    王喜獎借後進,於予則繩檢不少貸。

    微叩之,則曰:『君於兩宋塗徑,固未深涉,亦幸不睹明以後詞耳。

    』貽予四印齋所刻詞十許家,復約校夢窗四稿,時時語以源流正變之故,旁皇求索,為之且三寒暑。

    則又曰:『可以視今人詞矣。

    』示以梁汾、珂雪、樊榭、稚圭、憶雲、鹿潭諸作。

    會庚子之變,依王以居者彌歲,相對咄咄,倚茲事度日,意似稍稍有所領受。

    而王則翩然投劾去。

    辛醜秋,遇王於滬上,出示所為詞九集,將都為《半唐定稿》,且堅以互相訂正為約。

    予強作解事,於王之閎指高韻,無能舉似萬一。

    王則敦促錄副去,許任刪削。

    復書至,未浹月,而王已歸道山矣。

    自維劣下,靡所成就,即此趦趄小言,度不能復有進益,而人琴俱逝,賞音闃然,感歎疇昔,惟有腹痛。

    既刊王之《半塘定稿》,復用其恉,薙存拙詞若幹首,以付剞氏。

    」 鄭叔問尤長倚聲 鄭叔問為蘭坡中丞之子,以承平少年,羈滯吳下數十年,負時望。

    宏博精敏,著書滿家,出其緒餘,尤長倚聲,才力雄獨,進復古音,追撢兩宋,精辨七始。

    同時詞流,如易實甫、王夢湘,未之或先也。

    德清俞曲園太史樾嘗曰:「入叔問之室,輒見其左琴右書,一鶴翔舞其間,超然有人外之緻,宜其詞之工也。

    」 張沚蓴填詞有心得 錢塘張沚蓴,名上龢,家世通門,領聞劭學,冠絕流輩。

    久官畿輔,吏事精敏,不廢歗歌,於填詞一道,尤有心得。

    光緒丁酉、戊戌間,吳昌綬客津沽,奉手承教,酬和極歡,傳牋之使,頓轡以待。

    時津門已多南曲中人,煙墨脂黛,取給醉夢,太守不怒而笑,頗賙其乏。

    《滿庭芳》詞所謂「花間流鶯」,皆事實也。

    公子孟劬太守爾田與吳常過從,問羣書流別,以古學相切劘,陪羣遊紀之間,引為至樂。

    比謝事還,蔔居蘇州,與鄭叔問、朱古微婆娑尊俎間,商搉舊藝,倚聲益富。

    識者皆謂沚蓴寢饋宋賢,造語下字,分刌節奏,悉合槼度。

    可傳者逾數百篇,乃矜慎芟訂,僅錄《吳漚煙語》一卷。

     言琴吾謂詞須審音 古人填詞,好用熟調,如草窗諸老熟於一調,必屢填之,以和其手腕,此長調也。

    小山於小令,亦填一調至十數,蓋亦避生就熟,易於著筆耳。

    常熟言琴吾大令家駒治詞學至五十年之久,所著《鷗影詞》六卷,幾於無調不備。

    且每有所作,輒從事絃管以求諧律。

    嘗謂詞之為道,承詩之盛,開曲之先,不深音韻,不窮律呂者,率爾操觚,恆至傷斲。

    始宋、元以逮今,海內勝流無不嗜此者,以能審音也。

    琴吾有子仲遠總戎敦源,亦以文學政治名於時。

     楹聯至本朝而盛 楹聯之興,肇於五代之桃符,孟蜀「餘慶長春」十字,其最古也。

    至推而用之楹柱,蓋自宋人始,而見於載籍者寥寥。

    然如蘇文忠公軾、真文忠公德秀、朱文公熹之撰語,尚有存者。

    元、明以後,作者漸夥。

    至於本朝,則凡殿廷、廟宇之間,各有禦聯懸掛。

    翠華臨蒞,輒荷宸題,天章稠疊,海內承學之士,翕然向風,楹聯之製,遂日臻美富矣。

     連環格聯 吾國文學中有屬對一事,亦絕藝也。

    聞有一對,以翁笠漁大令曾任崑山、山陽、陽湖三縣,因出對曰:「崑山縣,山陽縣,陽湖縣,湖南從九,做過四五年知縣。

    」【此對以崑山、山陽、陽湖為連環格,而「湖南從九」又上頂一「湖」字,下以「九」字扣四五年之暗數,且又為實事也。

    】後有對之者,甚巧妙,曰:「鐵寶臣,寶瑞臣,瑞鼎臣,鼎足而三,都是一二品大臣。

    」 流水聯 對聯僅對字面,而命意絕不相同者,世所謂流水聯者是也.如「木已半枯休縱斧」對「果然一點不相幹」.「幹」對「斧」,以虛字作實字解矣,工絕.又有一聯:「楊三已死無京醜.」對「李二先生是漢奸」.以「先生」對「已死」,至工.又「春眠未覺花心動」,對「夏禮能言(木巳)足徵」,「欲解牢愁須縱酒」,對「興觀群怨不離詩」,亦工.又光緒時,天津富翁某嘗自擬上聯,囑人對之,句曰:「三徑漸荒鴻印雪.」旋有人對之曰:「兩江總督鹿傳霖.」 吳山尊撰聯之速 嘉慶甲子,吳山尊學士主試粵西,所得皆知名士。

    既撤棘,門生入謁,立撰聯句贈之,各肖其人。

    解元為臨桂唐維釗,其祖某以乾隆甲子舉於鄉,兄維錫,亦解元也。

    聯雲:「祖德慶餘先後甲,元燈分照弟兄明。

    」撫軍百齡宴兩主司於七星巖,酒次,索題廨中楹帖,即書雲:「地有七星拱北鬥,人如二客侍東坡。

    」 西湖彭剛直公祠長聯 長聯最難作,蓋不難於長,而難於一氣貫注也.俞曲園太史嘗撰彭祠一聯,長至三百餘字,并自記曰:「楹聯乃古桃符之遺,不過五言,七言,今人有至數十言者,實非體也.世傳雲南大觀樓聯最長,合上下聯,亦不過一百八十字.今年湖上彭剛直公祠落成,其湖南同鄉撰一長聯,寄餘點定,凡二百七十字.餘因亦自撰一聯,共三百十四字.」聯雲:「偉哉,斯真河嶽英靈乎!以諸生請纓投筆,佐曾文正創建師船,青旛一片,直下長江,向賊巢奪轉小姑山去.東防歙婺,西障湓潯,日日爭命於鋒鏑叢中,百戰功高,仍是秀才本色.外授疆臣辭,內授廷臣又辭,強林泉猿鶴,作霄漢夔龍.尚書劍履,迴翔上接星辰,少保旌旗,飛舞遠臨海澨.虎門開絕壁,巖崖突兀,力扼重洋.千載後過大角礮臺,尋求突蹟,見者猶肅然動容,謂規模宏壯,布置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