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克多《蘇聯聞見錄》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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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像了人樣,于資本家和地主是極不利的,所以一定先要殲滅了這工農大衆的模範。

    蘇聯愈平常,他們就愈害怕。

    前五六年,北京盛傳廣東的裸體遊行,後來南京上海又盛傳漢口的裸體遊行,就是但願敵方的不平常的證據。

    據這書裡面的記述,蘇聯實在使他們失望了。

    為什幺呢?因為不但共妻,殺父,裸體遊行等類的“不平常的事”,确然沒有而已,倒是有了許多極平常的事實,那就是将“宗教,家庭,财産,祖國,禮教……一切神聖不可侵犯”的東西,都像糞一般抛掉,而一個簇新的,真正空前的社會制度從地獄底裡湧現而出,幾萬萬的群衆自己做了支配自己命運的人。

    這種極平常的事情,是隻有“匪徒”才幹得出來的。

    該殺者,“匪徒”也。

     但作者的到蘇聯,已在十月革命後十年,所以隻将他們之“能堅苦,耐勞,勇敢與犧牲”告訴我們,而怎樣苦鬥,才能夠得到現在的結果,那些故事,卻講得很少。

    這自然是别種着作的任務,不能責成作者全都負擔起來,但讀者是萬不可忽略這一點的,否則,就如印度的《譬喻經》所說,要造高樓,而反對在地上立柱,〔4〕據說是因為他要造的,是離地的高樓一樣。

     我不加戒備的将這讀完了,即因為上文所說的原因。

    而我相信這書所說的蘇聯的好處的,也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十來年前,說過蘇聯怎幺不行怎幺無望的所謂文明國人,去年已在蘇聯的煤油和麥子面前發抖。

    而且我看見确鑿的事實:他們是在吸中國的膏血,奪中國的土地,殺中國的人民。

    他們是大騙子,他們說蘇聯壞,要進攻蘇聯,就可見蘇聯是好的了。

    這一部書,正也轉過來是我的意見的實證。

     一九三二年四月二十日,魯迅于上海閘北寓樓記。

     〔1〕本篇最初發表于一九三二年六月十日上海《文學月報》第一卷第一号“書評”欄,題為《“蘇聯聞見錄”序》。

    林克多,原名李平,浙江黃岩人,五金工人。

    原在巴黎做工,一九二九年因法國經濟危機失業,一九三○年應募到蘇聯做工。

    《蘇聯聞見錄》,一九三二年十一月上海光華書局出版。

     〔2〕新舊三都指南京、洛陽和西安。

    當時國民黨政府以南京為首都,一二八戰争時,又曾定洛陽為行都,西安為陪都。

    南北兩京,指南京和北京。

     〔3〕胡愈之浙江上虞人,作家、政論家。

    他的《莫斯科印象記》,一九三一年八月上海新生命書局出版。

     〔4〕《譬喻經》即《百句譬喻經》,簡稱《百喻經》。

    印度僧伽斯那撰,南朝齊求那毗地譯,是佛教宣講大乘教義的寓言性作品。

    這裡所引的故事見該書的《三重樓喻》:“往昔之世,有富愚人,癡無所知。

    到馀富家,見三重樓,高廣嚴麗,軒敞疏朗。

    心生渴仰,即作是念:我有财錢,不減于彼,雲何頃來而不造作如是之樓。

    即喚木匠而問言曰:解作彼家端正舍不?木匠答言:是我所作。

    即便語言,今可為我造樓如彼。

    是時木匠,即便經地壘作樓,愚人見其壘作舍,猶懷疑惑,不能了知。

    而問之言:欲作何等。

    木匠答言:作三重屋。

    愚人複言:我不欲下二重之屋,先可為我作最上屋。

    木匠答言:無有是事。

    何有不作最下重屋,而得造彼第一之屋;不造第二,雲何得造第三重屋。

    愚人固言:我今不用下二重屋,必可為我作最上者。

    時人聞已,便生怪笑。

    鹹作此言:何有不造下第一屋而得上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