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窗雨話·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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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不可以不辨。

    若夫東夷之說,因地得名,如孟子稱舜東夷之人,文王西夷之人,此無可諱,亦不必諱。

    至于尊崇本朝者,謂雖與大金俱在東方,而非其同部,則所見殊小。

    我朝得姓曰愛辛覺羅氏國語謂金曰愛辛,可為金源同派之證。

    蓋我朝在大金時未常非完顔氏之服屬,猶之完顔氏在今日皆為我朝之臣仆。

    普天率土,統于一尊,理固如斯也。

    譬之漢、唐、宋、明之相代,豈皆非其勝朝之臣仆乎?又有雲我祖宗時曾受明龍虎将軍封号,亦無足異。

    我朝初起時,明國尚未削弱,因欲與我修好,借此以結兩國之歡,我朝固不妨為樂天保世之計。

    迨我國聲威日振,明之綱紀日隳,且彼妄信讒言,潛謀戕害,于是我太祖赫然震怒,以七大恨告天,興師報複。

    薩爾浒、松山、杏山諸戰,大敗明兵。

    明人欲與我求和,斥而不許,彼尚安能輕侮我朝乎?且漢高乃秦之亭長,唐祖乃隋之列公,宋為周之近臣,明為元之百姓,或攘或侵,不複顧惜名義。

    若我朝乃明之與國,當闖賊擾亂,明社已移之後,吳三桂迎迓王師入關,為之報仇殺賊,然後我世祖章皇帝定鼎燕京,統一寰宇。

    是得天下之堂堂正正,孰有如我本朝者乎?至若我國家誕膺天眷,朱果發祥,亦如商之玄鳥降生,周之高衤某履武,紀以為受命之符。

    要之,仍系大金部族。

    且天女所浴之布勒瑚裡,地即在長白山,原不外白山、黑水之境也。

    又《金世紀》稱唐時有渤海王,傳十餘世,有文字禮樂。

    是金之先即有字。

    而本朝國書,太祖時命額爾德尼、巴克什等遵制通行。

    或金初之字,其後因式微散佚,遂爾失傳,至我朝複為創造,未可知也。

    他如建州之沿革,滿洲之始基,與夫古今地名同異,并當詳加稽考,勒為一書,垂示天下萬世。

    著派大學士阿桂、于敏中、侍郎和珅、董诰悉心撿核編輯,以次呈覽,候朕親加厘定,用昭傳信,而辟群惑。

    并将此通谕知之。

    欽此!”謹按:欽定《遼》、《金》、《元》三史《國語解》四十六卷,以滿洲語正《金史》凡十二卷,首君名,附以後妃、皇子,次部族,次地理,次職官,附以軍名,次姓氏,次人名,附以名物,共六門,著其名義,詳其字音,辨析精微,折衷至當。

    是書出,而前代之謬訛,足以湔洗一空矣。

     ◎陳霸先墓 陳霸先墓在高要縣治五十裡,《輿地紀勝》及《廣輿記》并載之,此謬妄之談也。

    按:《隋書·王頒傳》:頒為王僧辨子,僧辨為陳武帝所殺。

    及隋滅陳,或為頒計,請發武帝丘壟。

    諸人具鍬锸,一旦皆萃,于是剖棺,見武帝須并不落,其本皆出自骨中。

    遂焚骨取灰,投水飲之。

    據此,霸先墓在隋初已遭毀掘,何得于嶺外更有墓耶?《大清一統志》削而不書,有以哉。

     ◎和肩字韻 卓文端公(秉恬)真除揆席,賦《紀恩詩》,一時和者集。

    惟肩字韻,皆押“及肩”、“仔肩”,作尋常套語,無出色者。

    餘母舅陳小坪先生有句雲:“此時飲馬長城窟,也和新詩一聳肩。

    ”時先生正官代州刺史也。

    公歎為絕調。

    餘官中書,公猶在相位,晉谒時曾為餘述之。

     ◎孫稼生書 同治丁卯冬,以洋人換約期近,選可以使外國者,得旨遣記名海關道志剛、禮部郎中孫家谷為辨理中外交涉事務大臣,加二品冠服,前往各國宣布德意。

    所以雲聯絡,而兼可觀采風謠也。

    浚師時充總理各國事務衙門領班章京,一切章程體制,與夏奉常(家鎬)、毛戶曹(鴻圖)手自核定,呈堂分别奏咨而行。

    原以一年為期,乃因事耽延,志、孫兩君遲至庚午冬始回京複命。

    辛未之春,浚師在嶺西,得孫君書,悉其安穩歸舟,為之喜而不寐。

    茲錄其來書雲:“家谷頓首,緻書子嚴姨弟妹丈同年足下:仆自戊辰二月初旬行抵滬渎,由大東洋放碇,茫茫前途,水天一色。

    洋舶四十餘丈,入滄海中,僅一粟耳。

    漂流兩月有餘,任其所之,始抵美裡堅合衆國京都。

    國無君長,公議立一統領,四年一更,擇賢而立。

    親遞國書後,遨遊山水,伊邦風土,略見一斑。

    秋後渡西洋,抵英吉黎島國,見其女君,禮節不過進退三鞠躬而已。

    彼此立談,無拜跪之文。

    贊以美詞,循舊典也。

    住英三月,西行赴法蘭西巴裡都邑。

    法人喜誇詐,急功利,市廛繁富,甲于歐洲。

    其君又專以詐僞交鄰國,愚黔首,而見中華使臣,未嘗越禮焉。

    同事有一美國人,蒲姓,名安臣,充我國領事使臣,歆羨法邦繁華,一住半年,緻我等羁留阻滞,而一年之奏限逾矣。

    直至己巳冬初,始克成行,由法之瑞。

    瑞,小國也,處北海之濱。

    由瑞之丹,丹與瑞鄰。

    由丹之荷蘭。

    荷蘭,舊國也,與中國通商最早,近亦日削矣。

    由荷之布,布路斯昔為日耳曼一隅,今則并吞而并盟會,居然富強,與英、法并峙而三。

    猶襲日耳曼餘風。

    彼都人士,競談禮貌,其君善待遠人,自謂與中華人相處甚厚。

    惜無人以孔、孟之道化之耳。

    今春第二日,北行抵俄羅斯國,正直天寒地凍,海立冰凝,行人涉冰而度。

    國都在歐洲北鄙,而疆宇直包括新疆、回疆而東抵黑龍江岸,南抵印度回城,近日蠶食一萌,英、法即從而遏之,恐其縱橫無敵也。

    而我疆我界,往來于胸中,卧榻之旁,豈能容此酣睡乎?杞人之憂,未免耿耿。

    俄事一畢時,維三月,順道比利時小住十餘日,仍回法都。

    正直天津釁起,彼族視我等為魚肉,我以靜鎮處之,彼亦無如之何。

    五六兩月,先赴義大利,繼赴大呂宋,兩國向來著名,今成新造。

    呂宋尤當大亂之後,新政一切草創,人物無足取,而地方名勝詳于前人記載中,尚屬不誣。

    七月初又回法都,複值布與法哄,危邦不可久居,亟覓歸槎。

    于八月初旬東駛,由地中海入紅海,由紅海入印度海,由印度海入大南海,經印度、暹羅、緬甸、越安諸海口,一水直扌氏廣東之香港,由香港換船循粵洋、閩洋而抵滬渎。

    陸居十日,又挂征帆而駛至津門。

    連遭風波之險,舟不沒者僅一篙耳。

    仰伏聖天子洪福,百靈效順,俾家谷等暨随從員役,全數生還,無不籲叩上蒼,歡欣鼓舞。

    十月念六,重谒都門,雉堞巍巍,街衢攘攘,風景猶昔,如醉初醒。

    因憶三年艱難困苦,無不備嘗,雖身體尚可支持,而内傷已深,一發即不可遏。

    所幸老母康強,眷屬均适,悲喜交集,樂事方殷。

    仆雖病在膏盲,何敢稍露病容,緻老母又添一層心事。

    上月初七日具折請安,仰蒙召見,溫語褒嘉,勞使臣所以柔遠人也。

    仆撫躬循省,才識疏迂,在外三年,惟知謹慎,周遊十有一國,往返十餘萬程,奉命而往,抱節而歸,未敢隕越,上贻君父之羞。

    博望遭際,為古今第一福人,仆何人斯,不敢設想。

    而蘇子卿苦節十九年,位亦不過典屬國,公道自在人心,惟聽其自然,庶可無毀無譽耳。

    日來奔走熱塵,朝飲暮醉,朔風驟寒,病體承受不起,而舊病觸類而長,頭眩心悸,氣逆痰阻,左臂麻木,兩肋凝痛,百種纏綿,二豎愈虐,卧床旬日,飲食莫進。

    卻喜疾終牖下,勝于留享異域。

    幸而天憐苦人,得遇扁鵲,飲以上池,漸有生機,而疲弱不堪,幾成廢物。

    延遲至今,未能以近況上聞者,非敢緩也。

    西洋風土,惟《瀛寰志略》一書尚堪盡信,但未詳耳。

    仆于公牍之外,私有記載,意欲别立體裁,不落近人日記習套。

    拟明春請假數月,整理成帙,再行寄呈雅政。

    縷此奉達,不盡區區。

    庚午臘月中浣,家谷頓首。

    ” ◎抱老壽石榮通室 魏禦史中尉王顯奏言:“風聞前洛州刺史陰平子石榮、積射将軍抱老壽,恣蕩非軌,易室而奸,臊聲布于朝野,醜音被于行路。

    即攝鞫問,皆與風聞無差。

    犯禮傷化,老壽等即主。

    謹案:石榮籍貫兵伍,地隔宦流,處世無入朝之期,在生絕冠冕之望。

    遭時之運,逢非次之擢,以犬馬延慈,簪履恩念,自微至貴,位階方嶽。

    不能懷恩感德,上酬天施,乃咎彰遐迩,向穢京墟。

    老壽種類無聞,氏姓莫紀,丐乞形餘之家,覆養閹人之室。

    蒙國殊澤,預班爵序。

    正宜治家假内,(疑)教誡閨庭。

    方恣其淫奸,換妻易妾。

    榮前在洛州,遠迎老壽妻常氏,兵人千裡,疲于道路。

    老壽同敝笱之在梁,若其原(疑)之無别,男女三人,莫知誰子。

    人理所未聞,鳥獸之不若。

    請以見事,免官付廷尉理罪,鴻胪削爵。

    ”诏可。

    晉祁勝與邬臧通室,為祁盈家臣所殺。

    抱、石之罪,等于勝、臧,得逭誅,幸矣。

    惜乎祁盈之不能如王顯也。

     ◎請安 《儀禮·鄉射禮》:“西階上,北面請安于賓。

    ”注:“傳主人之命也。

    ”《左傳·昭公二十七年》:“公如齊,齊侯請餐之。

    子家子曰:‘朝夕立于其朝,又何飨焉?其飲酒也。

    ’乃飲酒,使宰獻,而請安。

    ”杜注:“獻,獻爵也。

    禮君不敵臣,晏大夫,使宰為主獻賓。

    今齊侯此獻,比公于大夫也。

    請安,齊侯自安,不在坐也。

    ”此“請安”二字之始。

     ◎詠端硯詩不考 作詩好堆典故、講考據,固不可與言詩,然不審事物之原,落筆便有舛誤。

    端硯以水坑為上,而水坑分上中下三層,又以第三層水歸洞為上。

    一石而能備青花、蕉白、冰紋、魚腦諸美,非水歸洞斷無此品。

    蓋水歸洞極水岩之盡處,與海相通,得天地之氣,凝結溫軟。

    端人精辨硯材者,于三層中尚微分上下兩層,往往得數寸之材,即珍如珙璧。

    管緘若(世銘)《詠響泉硯》詩雲:“本出端溪最上坑,蒼煙軟玉韬光精。

    ”非知硯者矣。

     ◎司經局正字 中書舍人例有一人兼司經局正字,乾隆中議裁。

    見趙損之(丈哲)詩注。

     ◎三朝要典 沈歸愚先生《詠三朝要典》詩雲:“熹廟禦極頹幹綱,疏遠保傅親貂。

    茄花委鬼互虬結,薰天勢焰何披猖。

    守原、之問史貶斥,況令婦寺紊朝常?顧命老臣半誅戮,朝衣血裹投圜牆。

    清流白馬禍更慘,一綱盡矣空岩廊。

    颠倒是非著穢史,手翻三案詞亻舟張。

    詞雲梃擊陷國戚,追論可灼誣先皇。

    移宮哕鸾肆迫脅,康妃八妹奔蒼黃。

    更雲筆削繼孔聖,大書持書明王章。

    永為人臣不忠戒,冠以禦制文煌煌。

    黨與秉筆亂忠佞(顧秉謙、黃立極、馮铨等),霾閉日月無精光。

    同文館獄書黨籍,元君子遭摧戕。

    二蔡二悼恣兒戲,竟使二帝幽窮荒。

    此書千古同缪戾,力鉏忠耿扶奸疆。

    從來事往有定論,青繩白璧終顯彰。

    刑餘死骨斷身後,正士祀典修嘗。

    所惜國本既剝喪,再傳宗社旋淪亡。

    小人勿用著聖訓,承家開國須周防。

    ”按:明季梃擊、紅丸、移宮三案,夏允彜《幸存錄》持論最為平允。

    餘官京師,曾于廠肆中購得《要典》一書,大緻以梃擊歸罪于王之寀,紅丸歸罪于孫慎行,移宮歸罪于楊漣、左光鬥等要結内侍王安。

    其書遵嘉靖時《明倫大典》例,以年系月,以月系日。

    梃擊始萬曆乙卯五月,紅丸始泰昌庚申八月,移宮始庚申九月,迄天啟丙寅,每一奏疏議揭,後加史臣論斷。

    總裁為顧秉謙、黃立極、馮铨,副總裁為施鳳來、楊景辰、孟紹虞、曾楚卿,纂修為徐紹吉、謝啟光、餘煌、朱繼祚、張、華琪芳、吳孔嘉、吳士元、楊世若,謄錄為喬炜、李桐、張載征,收掌為張承爵、姜雲龍。

    首列熹宗禦制序文雲:“朕惟自古帝王,莫不有徽猷巨訓,以迪衆庶而信來茲。

    矧綱常萬古為昭,故父慈子孝,君令臣共,其道光明,無纖芥可疑之隐,其事平實,無非常可喜之功,其行之為一時賞罰,定之為萬世是非,則确然直截,無依違可借之影響。

    循此則忠良,悖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