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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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冠于其上如是者凡七上去夷齊來歸之年不知其幾矣大槩書文王五十年之事稍稍排布歳年而夷齊之歸為首其它末之先也以天下之大老其來在文王即位未久之年若謂其人猶及武王已平殷亂天下宗周之後姑少計之亦當百有餘歲矣恐不必不食周粟隠于首陽山而考終已久矣遷既書于周紀如此及作伯夷傳乃言夷齊方至文王已卒道遇武王以木主為文王伐纣叩馬而谏不知此當為兩夷齊乎抑即周紀所書之夷齊乎若即周紀所書之夷齊則歸周已數十年非今日甫逹岐豐之境也谏武王當于未舉事之初不當俟其戎車既駕而後出奇駭衆于道路也太公與已均為大老出處素與之同不于今日白首如新方勞其匆匆扶去于鋒刄将及之中也嗚呼紀傳一人作也乃自相抵牾如此尚有一語之可信乎觀其摹寫二子冒昧至前左右愕眙欲殺武王無語太公營救之狀殆如狂夫出鬥羣小号呶而迂怪儒生姓名莫辨攘臂其間陳說勸止嗟乎殆哉其得免于死傷也不亦幸哉武王方為天下去賊虐谏臣毒痡四海之纣而行師無紀左右遽欲害敢谏之士戕天下之父死生之命在左右與太公而武王若罔聞知萬一扶去之手緩不及用則是彼殺比幹此殺夷齊其何以有辭于纣也武王順天應人之舉後世敢造此以誣之噫甚矣傳曰父死不葬紀則曰武王祭于畢東觀兵至于孟津載木主車中畢也者文王葬地也古無墓祭祭畢之說亦妄然一曰祭于畢一曰父死不葬又何也故凡遷書谏伐以下大率不可信使其有之孔子不言孟子言之矣子若以孔孟之說折遷遷未必屈服惟傳自言之紀自破之其它巻猶曰破碎不全不盡出于遷之手而此紀此傳皆遷全文讀者知其非遷莫能作又不得疑其補綴于後人也曰然則紀與傳孰愈曰紀書文王其妄居半及書武王則妄極矣若其書夷齊一節猶畧優于傳也蓋紀言其歸周及文王之生而傳言其至值文王之死也及文王之生者與孟子同而值文王之死者無稽之言也曰然則首陽之事其究如何曰予前固言之果有夷齊暫隠之迹而不在武王克商之時武王克商之時恐已無所謂夷齊而孟子又不言叔齊歸周惟後之讀論語者惑于遷史増加孔子本文執所謂餓者為夷齊蓋棺之終事是以展轉附會爾夫理至于一是而止予生百世之後安敢臆度輕破古今共信之說蓋見遷于論語才有一字之増而遂與孟子畧無一字之合又紀傳色色不同徒以無稽之言贻惑後世是以詳為之辨庶幾自此觀夷齊者惟當學其求仁得仁與夫制行之清廉頑立懦之類而不必惑其叩馬恥粟以至于死然後語孟稱道之意可明也夫讀論孟則見二子可師乃志士仁人甚自貴重其身抗志甚髙觀理甚明俯仰浩然清風可仰而不可及孔孟之所謂賢由之則俱入堯舜之道也讀史記則見二子可怪乃羇旅妄人闇于是非進退輕發嘗試不近人情悻悻然以去終與自經于溝渎而莫知之者比史遷之所謂賢由之則不過于陵仲子之操也學者于此從語孟乎從史記乎曰如此則遷無所據而容心為此何也曰遷自言之矣所謂予悲伯夷之志賭逸詩可異焉者此遷之所據乃一傳之病源也逸詩者西山采薇之章也三百篇詩經夫子所删尚莫知各篇為何人作遷偶得一逸詩而妄意之曰此必夷齊也夷齊嘗餓于首陽今言采薇西山是不食周粟故也夫古詩稱采草木蔬茹于山者甚多豈皆有所感憤而不食人粟者乎粟生于地人人食之已獨不食則食之者人人皆非也異哉恥一武王而天下皆無與已同類之人然則試使夷齊之敎行一世之人無一人肯食周地之粟而後可乎夷齊之風百世聞之而興起何當時此事無一人見之而聽從乎夫天下所謂西山不知其幾自東觀之皆西也詩言西山不言首陽不當以附會論語之所雲也末句曰籲嗟徂兮命之衰矣遷以為夷齊死矣悲哉此臨絶之音也夫徂者往也安知作歌者之意不思有所往上言我安适歸則無所辟地辟世矣下又言籲嗟徂兮則于不可中求可猶思有所往焉既而遂自決曰命之衰矣歸之于天而終無可奈何之辭也豈必為殂卒之殂乎神農虞夏固不可見而以暴易暴何可以指武王武王非暴君也必欲求其稱此語者則自春秋戰國至于秦項滅國滅社何處不有乎然則世必有遭罹荼毒而作此詩者非夷齊也此詩誤遷而遷誤後世也或曰然則春秋之初魯臧哀伯曰武王克殷遷九鼎于洛邑義士猶或非之杜元凱以為伯夷之屬也此在孔孟之間豈亦非欤曰非也武成之後武王歲月無幾散财發粟釋囚封墓列爵分土崇徳報功亟為有益之事則吾聞之遷鼎恐非急務也滅人之國毀人宗廟遷其重器強暴者之所為誰謂武王為之使果有所謂鼎則天下一家無非周地在彼猶在此矣豈必皇皇汲汲負之以去而後為快乎況罪止纣身為商立後宗廟不毀而重器何必遷乎書稱營洛乃成王周公時事在武王無之義士所非亦不審事實矣而義士又不知為何人自克商至于周衰然後左氏載此語蓋已四五百年四五百年之間豈無一士心非武王者得稱為義亦各有見也而何必以夷齊實之乎況左氏近誣未必斯言果出于哀伯乎嗚呼此武王夷齊終古瞹昧俱受厚誣之事與鹹丘蒙之徒妄言堯舜者頗同惜其出于孟子之後無一人識其為齊東野人之語故使流傳至今幸而竊讀論語偶思首陽之章未嘗言死遂得以盡推其不然惟此章之疑既釋則史遷失其所以憑借附會之地豈非古今之一快哉然此愚見也不知來哲又以為然否 明文衡巻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