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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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也沒有用的。

    ” “唉……”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不要焦急。

    你躺一躺吧。

    現在幾點鐘了?”她舉起手,把手心放在他的手背上。

     “三點過五分了。

    ”他惘惘的回答。

    “唉,不早呢,你差不多到一個對時了。

    醫生真靠不住。

    她媽的!醫生——騙子!” 她安慰地向他微笑。

     “中國那有好醫生。

    ”她解釋的說:“學士博士都是騙飯吃的。

    這隻怪我們整個的社會制度不好。

    否則,這些醫生怎麼能夠騙人呢。

    修,你放心。

    剛才又流下許多水,大約有下來的希望。

    你躺一躺吧。

    ” “不躺。

    ”他堅決的回答:“你不要管我。

    你現在怎樣呢?痛麼?” 她點着頭。

     他看着她的臉,顔色越變蒼白了。

    在她的眉頭上,痛苦更深的鎖着。

    顯然,她已經瘦弱了許多。

    有一層陰影籠在她的瞳子裡,使她的眼睛失去平常的光彩。

    那大顆的汗點不斷地從她的額頭上沁出來。

     他看着,沉默下去了。

    在心裡,起伏着不平的波浪,他強烈的同情她。

    因為她的打胎并不是由于她的本意。

    她是喜歡小孩子的,年青的母愛正在她的心上生長着。

    打胎,隻是為了“工作”的緣故。

    同時在他們的生活上,也不允許增加一個小孩子的負擔。

    他們曾經商議了好幾次才決定打胎的。

    但是他沒有想到打胎是這樣的使她吃苦,使她陷在這樣的危險的境地裡……這時他突然向她說: “迦!我想起,該不打胎的。

    ” 她微笑地搖了頭,說: “還是打了好。

    我們不是已經商議過好幾次麼?不打,以後怎麼辦呢?我并不懊悔。

    ” “你太苦了!”他歎息的說。

     “不要緊。

    ”她又微笑起來。

    “我們的犧牲是有代價的。

    沒有小孩子,我們可以做出更多更好的工作。

    并且我們都還年輕,等‘我們’成功之後,再生一個小孩子也不遲……”她的微笑使她的話變成溫柔而且可愛。

     他同情地吻着她的臉。

    他也浮出微笑了。

    他差不多帶着感激的意思說: “迦,你真好!究竟你和一般小資産階級的女人是不同的。

    你很能夠克服小資産階級的意識。

    不是麼?我們好幾年以來,都常常說着我們的小孩子,現在我們有了,又把它打下去,這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說呢?” 她笑着點着頭。

     “是的。

    我們完成一件工作比生下一個小孩子還重要。

    我們現在要緊的是工作。

    小孩子不算什麼……” 他也笑着望着她,安靜地聽她的話。

    可是她還要說下去,忽然把眉頭突的皺起來了,同時把眼睛閉着,忍耐着強烈的痛苦…… 他吃驚的問: “痛麼?怎樣呢?痛麼?” 她慘然向他點一下頭,便重新開始呻吟了。

     “痛得很。

    ”她虛弱的說,把手用力的壓在肚子上。

     他又惘然的望着她。

    剛才的一點和平又消滅了。

    那焦急的,苦惱的情緒又開始在他的心裡擾亂着。

    他一面同情地吻着她,一面暴燥起來。

     “混蛋!……”他罵着醫生。

     “替我摸……”她說。

     他答應了,可是那一種恐怖又使他懷疑着——這樣是不是會送掉她的性命呢?因此他時時都停住他的工作,一面痛苦地想着這可怕的事情,一面問: “怎麼樣?唉!” “好點。

    ”她回答,有時隻點一點頭,眼睛也沒有張開。

     随後她的呻吟變厲害了,變成凄慘的聲音,掙紮地哼着,顯然是和死作着激烈的奮鬥。

     他完全陷在苦惱裡,焦急裡,失望裡。

     “假使……這是很可能的……”他不堪設想的想着。

     樓下的自鳴鐘響到樓上來,清亮的響了四下。

    他聽着,好象聽一件秘密的革命的消息一樣,用心的聽。

    這時,他隻希望天明,似乎天明将給了他什麼援助。

    可是他望一望窗外,仍然是充滿着黑暗,沉沉的,不會有天明的默着。

    仿佛有許多魔鬼之類的恐怖,潛伏在黑暗裡,而且向房子裡窺探着,要跑了進來。

    一切東西在他的眼前都變成可怕的樣子……他的神經被刺激得有點錯亂了。

     時間是悄悄的繼續的向前走,整個的夜不使人得到一點感覺地随着時間而消失。

    曙光從黑暗裡鑽上來。

    沉寂動搖了。

    晨曦之前的聲音慢慢的響起來。

    窗外的黑暗在變動着。

     迦璨的呻吟繼續到這時候:五點鐘了。

    她才突然的嘶裂的哼了幾聲,于是昏迷去,同時她的胎兒落下來了。

     “修!”一分鐘之後,她恢複了知覺說。

     他立刻跑過去,吃驚的望着她異樣蒼白的臉,發呆的問她: “怎麼的,你?” “下……下來……了。

    ”她勉強發出聲音來。

     一瞬間,旋轉的宇宙在他的眼前安定了。

    一塊石頭從他的心頭落下來。

    他簡直被歡喜弄成糊塗了。

    他驚訝地浮出了一重欣然的苦笑。

     “真的麼?”他脫口的說。

     “趕快,”她的聲音低微地——“把棉花拿來……”同時從她的慘白的臉上現着痛苦過後的疲倦,微微的把眼睛張起來,安慰地向他睨了一下。

     他長長的噓了一口氣,仿佛從他的心裡吹出了一個窒塞的東西,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