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耳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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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會不見呢?” 這自然是一個很充足的理由。

    王老爺不說話了,他開始呼喚傭人們。

     連續進來的,是三個老媽子。

    她們知道了這件事,為了地位和自私心,都極力的擺脫去自己,又殷殷勤勤地在房子裡盲目的亂找,一面象歎息又象是詛咒般的低聲小語。

     “不用找了!”她說,“陳媽,你去叫小唐來,這自然是他——”臉上,顯然是充滿着怒氣了。

     不久,一個隻象十二歲模樣的小孩子默默地跟着陳媽走來,他似乎已知道了這不幸的消息,神色全變了,眼睛發呆,兩隻手不知着落的在腿邊。

    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跨過門檻,進了房。

     看情形,他害怕了,怯怯地緊站在門後邊。

     “小唐,”王老爺對他說,“你剛才在這兒,你看見那臉盆架上,姨太的一隻珍珠耳墜子麼?”聲音雖然很平和,可是眼光卻極其嚴厲。

     他吓慌了,連連地搖起頭。

     “說出來,不要緊的!”姨太好象忘記了是誣賴,當真樣說出類乎審判官的口吻了。

     “對了!”王老爺同意她的話。

    “你拿出來,就算了,什麼事也沒有。

    ” “拿出來,不要緊的!”陳媽也插嘴。

     “拿出來。

    不要緊的!”其餘的人都附和。

     然而小唐被這樣嚴重的空氣給壓住了,他不但害怕,簡直是想哭了。

    他不知應該說出怎樣的話。

     “不說麼?想賴,那是不行的,隻有你一個人在這兒——自然是你!” 象這類考究的話,姨太太,王老爺,老媽子,他們把各種的恐吓,溫和,嚴厲,以及誘惑,全說過了,可是小唐卻始終緊緊地站在門後邊,沒有回答。

    因此,由賊人膽虛的原則,看小唐那樣的恐慌,王老爺就把這罪犯确定了。

    他最後怒聲的說: “小唐,你再不說話,拿出來,我就叫人用皮鞭子抽你五十下了!” “皮鞭子!”這三個字的聲音真象一把鐵錘,在小唐的心上痛擊了。

    他不禁地戰栗起來。

    因為,在平常,當年紀大力氣大的同事們拿他作樂的時候,他們曾常常舞動過這皮鞭子,有時故意的落到他身上,縱不曾用力,卻也使他經過了兩三夜,還覺得痛。

    現在,忽然聽見主人家要抽他五十下這皮鞭子,想起那種痛,他的全身的骨骼都幾乎發了松,他哭了,眼淚大顆的連着滾下。

     因了哭,王老爺更發怒了,暴躁象得了狂病。

     “滾去!”他粗聲喝道:“滾去……這不成器東西。

    ”同時,他又轉臉向吳媽說,“把這壞東西帶去,叫劉三抽他五十下皮鞭!哼……” 小唐想争辯,但又害怕,他知道這件事是冤枉,是一種誣害,然而怎樣說呢?他戰栗着! “不是我……”他全身的力量都放在這上面了。

     然而沒有一個人理會他,吳媽并且走近來,拉他走;可是他站着,怯怯的,卻又象釘在門上似的緊挨着。

     “滾!快滾……”王老爺的怒氣更盛。

     小唐發怔了,他好象沒有意志似的随着吳媽走出去,眼淚便不住的代表他的訴苦。

     “真可氣……”姨太太還唧哝着。

     “都是你,”王老爺卻埋怨,“要不放在那上面,怎麼會丢呢?” “這孩子近來學壞了,好象劉三他們說,他常常跑到小慶街,在江蘇會館門前睹攤子……”也不知是讨好,還是幸災樂禍,但多半總是為誇張自己吧,陳媽忽帶點笑意的說。

     “自然是他——” “丢了看你怎麼辦?” “你再買一對給我就是了。

    ” “再買?那裡有這許多錢!就是再買,橫直老大和老二她們,也是要說閑話的。

    ” “我不怕;讓她們說去好了……” 在對話中,從外院,忽然傳來了隐隐的哭聲,這自然正是小唐挨着皮鞭子。

     雖說房子裡嚴重的空氣稍變成溫和,可是這一件事情總未結束,大家都還各有所思。

    在王老爺的心中,他非常懊惱地想着耳墜子的價值是三百元。

    姨太太卻挂念那正太太和二姨太的嘲弄和譏笑。

    老媽子們,那不消說,她們是悄悄地感到僥幸,以及設想更完全的方法,免掉這件事的幹系。

     在很久的時間中,這一家人幾乎是這樣的混過。

     到夜裡,在小唐被逐出大門外去睡覺的時候,姨太太照常樣,伏侍她的老爺到床上,老爺因體弱而厭睡了。

    她忽然在枕頭底下,發現了那隻珍珠耳墜子。

    這時,她不禁暗暗地失笑,她想到這隻小東西,一定是在昨夜的瘋狂中,不知覺地丢下來的…… 耳墜子得着了,這自然可免掉那嘲弄和譏笑,并且又有了一件心愛的妝飾品,老爺也歡喜了。

     想着,想着,快樂終把她引到睡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