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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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改道,……如果這諺語還在流行的話,他們對于那天的雨陣應該變乞求為詛咒了。

    松花會中穿草鞋的人應該都回去預備紙,剪,剪成掃晴娘罷? 不明白這幾年以來的大水災,是否由于甘霖過多所緻?還是由于人治不修?隻可讓諸治水專家從容讨論。

    但多少年來水之利未見,卻在這片古舊的土地上釀成“洪水滔天”恐怖,我們要希望大禹複活?還是托掃晴娘的法帚一掃完事呢? 話說得遠了,這失卻清涼的趣味,且談談有詩意的黃昏的潇潇雨罷。

     有“微飄來枕前,高灑自天外”的想象的缥缈,也有“空山中宵陰,微冷先枕席”的凄感。

    将雨比作多情的拟人格,便寫出“會人深處留人住”的癡想;借雨作伴聊慰客中清寂,便有“數峰清苦,商量黃昏雨”的句子。

    是呵,雨令人愁,亦令人喜,農人們在田邊,場上,看銀河雲氣;望道路泥濘,希望與悲苦是在顆顆粒米的多少。

    詩人呢,詞客呢,他們卻完全以個人一時的情感為轉移。

    “雨”與“雨歎”,說得各有情緻,如有興趣,其實是個人的主觀。

    這幾乎是今古一樣的對于自然刻畫的慣例,能夠精細深思,巧妙造句,便是難得的佳作了。

     一個東西,一件事,不管它是偉大到如何地步,瑣小到如何地步,在不同的社會層,與不同的教養,不同的個性(注意,我說這“個性”應分放到最末後來講。

    )的人去看,去思想,去評論,便有不同的安排與不同的興感。

    是有分析着的必然性。

    即使把銳利的主觀任用什麼力量排除着,個人或群體由于内在生命的掙紮與活躍,總得如見肺腑,不可掩的是真實,拗折,歪曲,經不得用精确的尺度加以測量。

     就雨來說,農人的盼望與悲愁是渾然一緻地沒有歧異,除非是能盡人治,調劑旱潦的威脅。

    詩人們有他們的文字的技巧;有他們的遐想,清思,于是托物興懷,因時異,因地異,因他們個人的高興,煩惱,志得意滿,或憔悴,佗傺而寫出的文字,似乎是詩人們的心究竟比“氓之蚩蚩”多幾竅罷?不過,若把那些句子比類起來,加以歸納,你準可以找到多少相同的意念。

    多少相同的描寫與感喟。

    雖然有精密與粗糙的不一緻,但文士群對于某一個偉大或瑣碎的東西與事件的看法與愛憎,也有他們的一緻之點。

    初看去自然是形形色色,光彩各别,但說句近于籠統的話:他們如果是在一個社會層中,縱然教養與個性不同,那渾然一緻的感覺總有大同之處。

    不過借文字的變化可以眩人耳目,可是他們的心理無論如何要反射着适應他們的心理之觀念與判斷,這是不能避免一個社會批評家的透視的。

     不錯,詩人們首先要具有“靈感”,不過這兩個字不要看得是神秘的面幕。

    所謂靈感,隻是感受的敏性而已,并非别人沒有、惟我獨具的。

    過敏與不過敏之間隻有程度的差别,人非木石,熟能無感?由于教養不同,練習于某種生活中,常常接觸,遂有“迳庭”,正如一個常常在綢緞店中作生意的小夥,手指觸在料子上,他能夠明白是緞,是紡,是羅,紗,不必提鄉下人,即是常穿絲綢的人怕也不及小夥們手指上的感覺準确。

    笑話麼?我們也可以名之曰小夥們手指上的靈感,雖然似拟于不倫。

    一個詩人,一動筆就有那一套滾滾詞源,言愁,言恨,知冷,知熱,你說:“噢!靈感呵,真蹩扭,怎麼我不會有人家不缺乏的靈感?”其實不過是那麼一回事! 話說回來,我也得對詩人告罪!……不過我這是真實的比喻,并沒因此看輕了詩人的作品,我的意思是說:“靈感”也與生活有關,——教養與時常的接觸。

     不是有同一的教養便能皆做詩人;也不是詩人們的作品在形式上都是一個樣。

    說來話長,但簡單的回答,隻是詩人靈感的敏感是生性上多少帶來的,不錯,可不能推翻了社會層與教養的兩種關系。

    不要認為靈感是神奇的法寶。

     因為紀述黃昏陣這三個字寫成這兩段不同的文字,但勉強比附,算是與黃昏陣都有點關連。

    好在是無拘束的應景題,海闊天空,也自然可随意扯湊。

    是否夠得上“揣摩”不可知,慚愧!實在無“簡練”可言。

    借了題目來說,“當行”二字或者充數? 因為今晚上又來了一次黃昏陣,到擱筆的時候,聽,窗外正奏着自然的音樂,淅淅瀝瀝地不住地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