隅田川兩岸一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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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甚為銳敏。

    而且在此時的北齋畫中,後來大成時代所常使我們感到不滿之支那畫的感化未甚顯著,是很可喜的事。

    如《富嶽三十六景》及《諸國瀑布巡覽》,其設色與布局均極佳妙,是足使北齋不朽的傑作,但其船舶其人物樹木家屋屋瓦等不知怎地都令人感到支那風的情趣。

    例如東都駿河台之圖,佃島之圖,或武州多摩川之圖,一見覺得不像日本的樣子。

    《隅田川兩岸一覽》卻正相反,雖然其筆力有未能完全自在處,但其對于文化初年江戶之忠實的寫生頗能使我們如所期望地感觸到都會的情調。

    ”又說明其圖畫的内容雲: “此書不單是描寫蘸影于隅田川的橋梁樹林堂塔等物,并仔細描畫人間四時的行樂,所以亦可當作一種江戶年中行事繪卷看,當時風習躍然現于紙上。

    且其圖畫中并無如散見于北齋晚年作品上的那些誇張與奇癖,故即在北齋所揮灑的許多繪本之中亦可算作優秀的佳作之一。

    ”永井荷風著《江戶藝術論》第三篇論“浮世繪之山水畫與江戶名所”,以北齋廣重二家為主,講到北齋的這種繪本也有同樣的批評: “古人癖好有極可笑者。

    蔡君谟嗜茶,老病不能飲,則烹而玩之。

    呂行甫好墨而不能書,則時磨而小啜之。

    東坡亦雲,吾有佳墨七十丸,而猶求取不已,不近愚耶。

    近時周栎園藏墨千铤,作祭墨詩,不知身後竟歸誰何。

    子不磨墨,墨當磨子,此阮孚有一生幾兩屐之歎也。

    ”這種風緻唯古人能有,我們凡夫豈可并論,那麼自以為有癖好其實亦是僭妄虛無的事,即使對于某事物稍有偏向,正如行人見路上少婦或要多看一眼,亦本是人情之自然,未必便可自比于好色之君子也。

     “書共三卷,其畫面恰如展開繪卷似地從上卷至下卷連續地将四時的隅田川兩岸的風光收入一覽。

    開卷第一出現的光景乃是高輪的天亮。

    孤寂地将鬥篷裹身的馬上旅人的後邊,跟着戴了同樣的笠的幾個行人,互相前後地走過站着斟茶女郎的茶店門口。

    茶店的蘆簾不知道有多少家地沿着海岸接連下去,成為半圓形,一望不斷,遠遠地在港口的波上有一隻帶着正月的松枝裝飾的大漁船,巍然地與晴空中的富士一同豎着他的帆樯。

    第二圖裡有戴頭巾穿禮服的武士,市民,工頭,帶着小孩的婦女,穿花衫的姑娘,挑擔的仆夫,都趁在一隻渡船裡,兩個舟子腰間挂着大煙管袋,立在船的頭尾用竹篙刺船,這就是佃之渡。

    ”要把二十幾圖的說明都抄過來,不但太長,也很不容易,現在就此截止,也總可以略見一斑了。

     我看了日本的浮世繪的複印本,總不免發生一種感慨,這回所見的是比較近于原本的木刻,所以更不禁有此感。

    為什麼中國沒有這種畫的呢?去年我在東京文求堂主人田中君的家裡見到原刻《十竹齋箋譜》,這是十分珍重的書,刻印确是精工,是木刻史上的好資料,但事實上總隻是士大夫的玩意兒罷了。

    我不想說玩物喪志,隻覺得這是少數人玩的。

    黑田源次編的《支那古闆畫圖錄》裡的好些“姑蘇闆”的圖畫那确是民間的了,其位置與日本的浮世繪正相等,我們看這些雍正乾隆時代的作品覺得比近來的自然要好一點,可是内容還是不高明。

    這大都是吉語的畫,如五子登科之類,或是戲文,其描畫風俗景色的絕少。

    這一點與浮世繪很不相同。

    我們可以說姑蘇闆是十竹齋的通俗化,但壓根兒同是士大夫思想,窮則畫五子登科,達則畫歲寒三友,其雅俗之分隻是樓上與樓下耳。

    還有一件事,日本畫家受了紅毛的影響,北齋與廣重便能那麼應用,畫出自己的畫來,姑蘇闆畫中也不少油畫的痕迹,可是後來卻并沒有好結果,至今畫台階的大半還是往下歪斜的。

    此外關于古文拳法湯藥大刀等事的興廢變遷,日本與中國都有很大的差異,說起來話長,所以現在暫且不來多說了。

    十月十九日,在北平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