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園常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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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随便翻閱前人筆記,大抵以清朝人為主,别無什麼目的,隻是想多知道一點事情罷了。

    郭柏蒼著《竹間十日話》序雲: “十日之話閱者可一日而畢,閱者不煩,苟欲取一二事以訂證則甚為寶重,凡說部皆如此。

    藥方至小也,可以已疾。

    開卷有益,後人以一日之功可聞前人十日之話,勝于閑坐圍棋揮汗觀劇矣。

    計一生閑坐圍棋揮汗觀劇,不止十日也。

    蒼生平不圍棋不觀劇,以圍棋之功看山水,坐者未起,遊者歸矣。

    以觀劇之功看雜著,半晌已數十事矣。

    ”這一節話說得極好。

    我也是不會圍棋的,劇也已有三十年不觀了,我想勻出這種一點工夫來看筆記,希望得到開卷之益,可是成績不大好,往往呆看了大半天,正如舊友某氏說,隻看了一個該死。

    我的要求本來或者未免稍苛亦未可知,我計較他們的質,又要估量他們的文。

    所以結果是談考據的失之枯燥,講義理的流于迂腐,傳奇志異的有兩路,風流者浮誕,勸戒者荒謬,至于文章寫得幹淨,每則可以自成一篇小文者,尤其不可多得。

    我真覺得奇怪,何以中國文人這樣喜歡講那一套老話,如甘蔗滓的一嚼再嚼,還有那麼好的滋味。

    最顯著的一例是關于所謂逆婦變豬這類的紀事。

    在阮元的《廣陵詩事》卷九中有這樣的一則雲: 對于鬼神報應等的意見我覺得劉青園的要算頂好。

    青園名玉書,漢軍正藍旗,故書署遼陽玉書,生于乾隆三十二年(一七六七),所著有《青園詩草》四卷,《常談》四卷,行于世。

    《常談》卷一有雲: “鬼神奇迹不止匹夫匹婦言之鑿鑿,士紳亦嘗及之。

    唯餘風塵斯世未能一見,殊不可解。

    或因才不足以為惡,故無鬼物侵陵,德不足以為善,亦無神靈呵護。

    平庸坦率,無所短長,眼界固宜如此。

    ”又雲: “說鬼者代不乏人,其善說者唯左氏晦翁東坡及國朝蒲留仙紀曉岚耳,第考其旨趣頗不相類。

    蓋左氏因事以及鬼,其意不在鬼。

    晦翁說之以理,略其情狀。

    東坡晚年厭聞時事,強人說鬼,以鬼自晦者也。

    蒲留仙文緻多辭,殊生鬼趣,以鬼為戲者也。

    唯曉岚旁征遠引,勸善警惡,所謂以鬼道設教,以補禮法所不足,王法所不及者,可謂善矣,第搢紳先生夙為人望,斯言一出,隻恐釋黃巫觋九幽十八獄之說藉此得為口實矣。

    ”以鬼道設教,既有益于人心世道,儒者宜贊許之,但他終緻不滿,這也是他的長處,至少總是一個不夾雜道士氣的儒家,其純粹處可取也。

    又卷三有一則雲: “言有鬼言無鬼,兩意原不相背,何必緻疑。

    蓋有鬼者指古人論鬼神之理言,無鬼者指今人論鬼神之事言。

    ”這個說法頗妙。

    劉本系儒家,反釋道而不敢議周孔,故其說鬼神雲于理可有而于事則必無也。

    又卷三雲: “寶應成安若康保《皖遊集》載太平寺中一豕現婦人足,弓樣宛然,同遊詫為異,餘笑而解之曰,此必妒婦後身也,人彘之冤今得平反矣,因成一律,以‘偶見’命題雲。

    憶元幼時聞林庾泉雲,曾見某處一婦不孝其姑遭雷擊,身變為彘,唯頭為人,後腳猶弓樣焉,越年餘複為雷殛死。

    始意為不經之談,今見安若此詩,覺天地之大事變之奇,真難于恒情度也。

    惜安若不向寺僧究其故而書之。

    ”阮雲台本非俗物,于考據詞章之學也有成就,乃喜記錄此等惡濫故事,殊不可解,且當初不信林庾泉,而後來忽信成安若以至不知為誰之寺僧,尤為可笑。

    世上不乏妄人,編造《坐花志果》等書,災梨禍棗,汗牛充棟,幾可自成一庫,則亦聽之而已,雷塘庵主奈何也落此窠臼耶。

    中國人雖說是曆來受儒家的薰陶,可是實在不能達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的态度,一面固然還是“未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