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金聖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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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且飲且言曰,割頭痛事也,飲酒快事也,割頭而先飲酒,痛快痛快。

    聖歎平日批評詩文每涉筆成趣,故臨死不忘趣語,然則果痛耶快耶,恨不起聖歎問之。

    ”毛祥麟《對山書屋墨餘錄》卷一雲: “邵蘭雪(諱點)雲,先生解杜詩時,自言有人從夢中語雲,諸詩皆可說,唯不可說古詩十九首,先生遂以為戒。

    後因醉後縱談青青河畔草一章,未幾而絕筆矣。

    明夷辍講,青草符言,其數已前定也。

     “每相見,聖歎必正襟端坐,無一嬉笑容,同學辄道其飲酒之妙,餘欲見之而不可得,叩其故,聖歎以餘為禮法中人而然也。

    蓋聖歎無我與人相,與則辄如其人,如遇酒人則曼卿轟飲,遇詩人則摩诘沉吟,遇劍客則猿公舞躍,遇棋客則鸠摩布算,遇道士則鶴氣橫天,遇釋子則蓮花繞座,遇辯士則珠玉随風,遇靜人則木讷終日,遇老人則為之婆娑,遇孩赤則啼笑宛然也。

    以故稱聖歎善者各舉一端,不與聖歎交者則同聲詈之,以其人之不可方物也。

    ”聖歎之為人蓋甚怪,在其臨命時,與同學仍談批書,故亦不妨對獄吏而說諧語欤?而庵序中又記聖歎刻書次第雲: “此句蓋于未來發願如此,若作過後叙述,便索然無味,則下句所雲幽事皆如富翁日記帳簿,俗子強作《小窗清記》惡劄,不可不細心體貼。

    ”讀之不禁微笑,我們于此窺見了一點聖歎個人的好惡,可知他雖然生于晚明卻總不是王百穀吳從先一流人也。

     附記一 “曾記幼年有一詩。

    營營共營營,情性易為工,留濕生螢火,張燈誘小蟲,笑啼兼飲食,來往自西東,不覺閑風日,居然頭白翁。

    此時思之,真為可笑。

    ”又聖歎内書《聖人千案》之第二十五中雲: “昔金聖歎館戴宜甫香勳齋,無葉泐大師附聖歎降乩,餘時往叩之,與宜甫友善。

    ”這可以考見聖歎少時玩那鬼畫符的時和地,也是很有興味的事,但不知為何在他各才子書批評裡卻看不出一點痕迹,我不知道刻《西廂》的年代,隻查出《水浒》序題崇祯十四年二月,或者事隔十三四年,已不複再作少年狡狯乎。

     “昔者聖歎亦有一詩。

    何處誰人玉笛聲,黃昏吹起徹三更,沙場半夜無窮淚,未到天明便散營。

    ”但此一首亦在《沉吟樓借杜詩》中,為末第二首,題曰“聞笛”,未到作不得。

    我卻喜歡最末一首,以首二字為題曰“今春”: “無量劫來,生死相續,無賢無愚,俱為妄想騙過。

    如漢高縱觀秦皇帝,喟然歎曰,大丈夫當如此矣。

    豈非一肚皮妄想,及後置酒未央,玉卮上壽,卻道,季與仲所就孰多?此時心滿意足,不過當日妄想圓成。

    陳涉辍耕壟上曰,富貴無相忘。

    此時妄想與漢高無别,到後為王沉沉,不過妄想略現。

    阮嗣宗登廣武觀劉項戰處曰,遂使孺子成名。

    亦是此一副肚腸,一副眼淚,後來身不遇時,托于沉冥以至于死,不過妄想消滅。

    或為帝王,或為草竊,或為酒徒,事或殊途,想同一轍。

    因憶為兒嬉戲時,老人見之,漫無文理,不知其心中無量經營,無邊籌畫,并非卒然徒然之事也。

    羊車竹馬,意中分明國王迎門擁篲,縣令負弩前驅。

    塵羹塗飯,意中分明盛馔變色,菜羹必祭。

    桐飛剪笏,榆落收錢,意中分明恭己垂裳,繞床阿堵。

    其為妄想,與前三人有何分别。

    ”又《蚤起》題下批語亦佳,可算作一篇小文,原詩首句“春來常蚤起”下注雲: “當人瑞在獄時,付書于妻曰,殺頭至痛也,籍沒至慘也,而聖歎以無意得之,不亦異乎。

    ”廖柴舟《二十七松堂集》卷十四《金聖歎先生傳》雲: “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