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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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停地跳躍着。

    劃出一個個美麗的弧線。

    二、三十米遠的距離隻幾下就被它跳了過去。

    它身後濺起的雪花受到金光的反射,弄得源藏一陣目眩,在眩目的金光中,山脊上跑出一頭野獸,它象一道黑色的閃電,緊迫不舍。

     源藏也緊趕上去。

     巨鹿在北側的斷崖上消失了。

    一瞬間,那頭黑獸也消失了。

    源藏跑着,扭歪的臉好象馬上就要哭出來似的十分難看。

    他往前跑着,身後雪花亂飛。

    北側是絕壁,源藏早就知道,他此刻也并沒有忘。

    在他的腦海中,一團金色火焰在瘋狂地燃燒,頭腦象要炸裂了似的。

    來到絕壁邊上時,連眼睛也燃燒了起來。

    在他燃燒的雙眼中,幾近垂直的冰封雪凍的斷崖的斜坡上,飛奔而下的牡鹿和緊随其後的狼隻是兩個小小的黑點。

     源藏再也控制不住自已。

    他瞄準狼扣動了扳機。

    而在他擊發的當口,一個前沖,他的身體滑下了絕壁。

     源藏躺在小屋裡。

     小屋位于什麼地方,源藏自己也模糊不清。

    看樣子象是燒炭人廢棄不用的小屋。

    實際上能不能稱它為小屋還真是個問題。

    小屋是用幾塊木闆随便釘起來的,寒風順着木闆縫直往裡灌,連外面風雪迷漫的景象都能看得見。

     他身上正在發燒,而且熱度挺高。

    忽而神志清醒,忽而又懵懵懂懂的直犯迷糊。

     他從北壁滾下了約有百來米遠。

    當時的情景他記得很清楚。

    他拼命地用手亂抓一通。

    開始他抓到了一塊岩角,他就勢一滾倒在了一叢灌木上。

    下滑的勢頭總算止住了,但他的胸部卻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他感到呼吸困難,身上受了好幾處傷。

    擦傷的地方就更多了。

    四肢癱軟無力,他已無力爬上懸崖。

    這時,夕陽西沉,殘照漸消。

    在暗夜當中是絕不可能爬上去的。

     他幹脆死了這份心,把自己綁縛在灌木上度過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開始往上爬。

    他渾身直發冷。

    爬到懸崖頂上整整費了兩個小時。

    等到他找到旅行包和槍的時候,身上已發起了高燒。

     再往後,他就朦朦胧胧地有點兒記不得了。

     連怎麼找到的小屋,他也沒有一點兒印象。

     他恍惚覺得,他在小屋裡已躺了将近一個晝夜。

     透過木闆縫源藏木然地看着外面悠悠飄落的雪花。

     是老了嗎?他不禁自問。

    他知道鹿能夠從近乎垂直的懸崖上跑下去。

    如果是青羊,不止是垂直的絕壁,即使是凹進去峭壁,它也下得去。

    但他絕沒想到狼也會如此輕捷。

    狗是絕對做不到的。

    不過還好,他不相信自己老了。

    正因為這個念頭過于強烈的緣故,才導緻他從絕壁上滑落了下來。

    他當時的精神狀态竟至達到了如此迷狂的地步。

     他在想,他耗費半生精力苦練絕技究竟是為了什麼?殺死狼——對。

    就是為這個。

    如果當時他把狼殺死了,那麼這艱苦的,沒有結局的旅行便可宣告終結。

    他渴望殺死狼。

    但是,應當在什麼情況下開槍,對他來說該是十分清楚的。

    在明白即使開槍也無益于事的時候。

    他是不會開槍的,這是他的準則。

    撇開準則,差點兒喪命,他覺得自己當時真是有點兒忘乎所以了。

     他的腦海裡重又浮現出當時頭腦中瘋狂燃燒的金色火焰。

     他在想,難到自己真的對狼懷有如此深的仇恨,竟至達到忘卻一切,奮不顧身沖下絕璧的地步? 他把目光從外面飄落的雪片上收回來,閉上眼。

     耳邊唯有風在呼呼作響。

    他側耳聽着外面的風聲。

    猛然,他聽到風聲裡夾雜有某種聲音,似乎是動物的腳爪踏在雪地上的聲音。

    源藏伸手抓過挂地牆上的槍。

    槍裡面子彈早已上了膛。

     ——狼? 源藏想這也許是幻覺,大概是因為發高燒引起的。

    狼是絕不可能反撲過來的。

    他可不是那個下套子的獵人。

    狼對火藥味應當有一種本能的恐懼。

    而且,源藏身上因為殺過難以數計的動物,透出一股血腥氣。

    在源藏的肉體當中,凄怆的風狂吹不止,狼不可能感覺不出這一點。

     ——肯定是幻覺。

     源藏放開槍。

     恰在這時,隻聽“呼哧”一聲,傳來了動物翕動鼻翼的呼氣聲。

     ——狼來啦? 源藏心中想着,卻沒伸手去抓槍。

     來吧,狼!來把我撕碎了吧!要撕要咬,悉聽尊便!有多大能耐你就用多大的能耐! 源藏躺在那裡,安然地等待着最後時刻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