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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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消教的時候,班羚已經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它那被咬斷的脖子上流出的血染紅了山岩,也染紅了戈羅。

     戈羅開始舔舐班羚的血。

     德造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睛一眨也不眨。

     希羅站到他身邊,它也在凝神看着。

    德造曾聽人說起紀州犬是用于捕獵大型野獸的優秀獵犬。

    獵人往往先放出它們與野豬和黑熊搏鬥,然後伺機捕殺獵物。

    可現在,希羅卻畏畏縮縮的。

    不知是因為小,還是因為深淵太可怕,抑或是懾于戈羅的吼聲,它不住地往後退。

     戈羅對德造和希羅漠不關心,它蹲在獵物的旁邊,慢慢地舔着血。

     一團雲霧升起,接着又是一團。

     良久,德造伫立着一動不動。

    戈羅撕開獵物的肚腹,貪婪地吃着它的内髒。

    它始終沒瞅過德造一眼。

     “走,希羅!” 德造終于扭過頭來。

    戈羅對德造和希羅全不在意,它全副身心都在獵物身上。

    在缭繞的雲霧當中,它的身姿時隐時現。

    德造不禁有些氣恨,雖然看不清戈羅的表情,但德造完全能夠想象得出來。

    它臉上一定毫無表情,閃亮的雙眸發射出寒月一般的光芒。

     德造不想叫回它。

    這會兒要叫回它,說不定它會落入深淵。

    吃飽了肚子,身體變重了,行動肯定不靈便。

    雖然德造對它挺來氣,但卻并不希望它落入深淵。

     希羅要走不走的,一副戀戀不舍的樣子。

     “快走,希羅!” 德造喝斥道,聲音聽起來滿含愠怒。

     當夜,戈羅沒有回來。

     這是德造事先已經料到的。

    一頭班羚夠它吃幾天的了。

    回到德造身邊,能得到的食物也是有限的。

    所以,在它未吃完斑羚之前,它是不會回來的。

     ——既然沒有東西喂它,倒不妨讓它自己出去覓食。

     為此,德造一直聽之任之,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

    不過,不由着它也不行。

    無論如何,戈羅與人有許多不相容之處。

    到目前為止,戈羅一直把這裡作為暫時的落腳點,現在該是它離開這裡的時候了。

    既然它已具備獨立生存下去的能力,它也就沒有理由再呆在德造身邊了。

     德造一直把戈羅當作礙手礙腳的累贅,甚至曾經想殺了它。

    戈羅恐怕也清楚這一點。

    這一年當中,他倆可說是互相敵視。

    溝通感情不必說了,彼此根本也沒有試圖去做。

     雙方一直這樣相處了下來。

     第二天晚上,戈羅仍然沒有回來。

     ——不會是掉到懸崖下邊去了吧? 雖然有點兒不安,但德造強自壓抑了下去。

    如果掉下那個吞雲吐霧、深不見底的崖谷,那麼即使去找也沒有用。

    德造竭力使自己相信,戈羅沒有掉下懸崖,而是出走了。

    直到現在,德造一直四處漂泊,居無定所。

    現在老了,他想在破寺裡栖下身來。

    也許确實老了,他修理寺廟,收檢柴薪,甚至還想在田地上耕種。

    他感到自己已經年老無用。

    可悲的是,他心裡雖然知道這一點,卻駕馭不了自己,這使他感到莫可奈何。

     戈羅鄙薄這一切,它毅然地走了。

    它決心到處流浪,這是何等的悲壯!德造年輕的時候就是這樣。

     為了忘記戈羅,德造決意不再去想它。

     戈羅外出未歸的第六天晚上。

     德造正在寺廚裡喝燒酒,希羅陪伴着他。

    戈羅離去之後,希羅便常常到寺廚裡來。

    德造也希望它這樣。

    本來他住的地方也不講究,不怕弄髒了。

    況且,喝酒的時候能有個伴兒,心裡也覺得舒坦一些。

     戈羅離開後,許是因為孤單的緣故,希羅終日顯得無精打采,怏怏不樂。

    一聽到響動,它便興沖沖地跑出去看個究竟。

    但每次它都失望而歸,十分沮喪。

     德造把酒盅送到唇邊,記不清這已是第幾杯了。

    他擡起頭來。

     恰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咆哮。

    從聲音傳來的方位上推測,就在上次去過的寺後山上的那個深淵附近。

     嗚——嗚噢——。

     德造握緊酒杯,遙望遠方。

    咆哮聲哀切悲涼,令人心悸。

    這聲悠長的咆哮,尖厲地劃過夜空,回蕩在寒月下無邊的曠野之上,給人一種異樣的力量之感,别有一番哀婉凄絕的韻味。

    尤其是結尾的那一聲咆哮,聽起來十分凄怆。

     叫聲過後,餘韻悠悠,經久不息。

     緊接着,又傳來了一聲咆哮,聲調如前一樣悲涼。

    這聲音在夜空中久久回蕩,最後終于歸于沉寂。

     德造坐在那裡沒動地方。

     甚至連希羅什麼時候跑出去的,他也沒在意。

     兩聲咆哮過後,便再沒有動靜了。

     德造凝然不動,望空發怔。

     他早知道咆哮聲是戈羅發出的。

    除戈羅以外,沒有其它狗能有如此大的聲量。

    德造想起了在雲霧缭繞的山頂上戈羅那驚心動魄的長嗥。

     德造想,戈羅是在用咆哮向他辭行。

     ——别了! 德造輕聲自語。

     德造知道戈羅遲早是要離開的。

    去了也好,他心裡這樣想着,對戈羅不辭而别的無情無義的舉動便不以為意了。

     但是,戈羅來向他告别了。

     ——終于要出發了。

     德造再次低語。

     頃刻間,他好象失去了五髒六腑似的,心裡感到揪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