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範愛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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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出于某科員之口頭,想鏡水稽山間曾親聞此語者尚不乏其人欤。

    信中又提及不佞,則因爾時承浙江教育司令為視學,唯因家事未即赴任,所以範君杭州見訪時亦未得相見也。

     愛農的信是三月二十七号從杭州千勝橋沈寓所寄,有杭省全盛源記信局的印記,上批“局資例”,杭紹間信資照例是十二文,因為那時是民國元年,民間信局還是存在。

    原信系小八行書兩張,其文如下。

     “豫才先生大鑒:晤經子淵,暨接陳子英函,知大駕已自南京回。

    聽說南京一切措施與杭紹魯衛,如此世界,實何生為,蓋吾輩生成傲骨,未能随波逐流,惟死而已,端無生理。

    弟于舊曆正月二十一日動身來杭,自知不善趨承,斷無謀生機會,未能抛得西湖去,故來此小作句留耳。

    現因承蒙傅勵臣函邀擔任師校監學事,雖然允他,拟陽月抄返紹一看,為偷生計,如可共事,或暫任數月。

    羅揚伯居然做第一科。

    課長,足見實至名歸,學養優美。

    朱幼溪亦得列入學務科員,何莫非志趣過人,後來居上,羨煞羨煞。

    令弟想已來杭,弟拟明日前往一訪。

    相見不遠,諸容面陳,專此敬請著安。

    弟範斯年叩,甘七号。

    《越鋒》事變化至此,恨恨,前言調和,光景絕望矣。

    又及。

    ” “此雲中間忘掉兩句,今《集外集》中有《哭範愛農》一首。

    其中間有兩句乃雲,出谷無窮夜,新宮自在春。

    ”原稿卻又不同,今将全文抄錄于下,以便比較。

     《哀範君三章》 其一 風雨飄搖日,餘懷範愛農。

    華颠萎寥落,白眼看雞蟲。

    世味秋茶苦,人間直道窮。

    奈何三月别,遽爾失畸躬。

     其二 海草國門碧,多年老異鄉。

    狐狸方去穴,桃偶盡登場。

    故裡彤雲惡,炎天凜夜長。

    獨沉清冽水,能否洗愁腸。

     其三 把酒論當世,先生小酒人,大圜猶酪叮,微醉自沉倫。

    此别成終古,從茲絕緒言。

    故人雲散盡,我亦等輕塵。

     《朝華夕拾》裡說愛農戴着氈帽,這是紹興農夫常用的帽子,用氈制成球狀,折作兩層如碗,卷邊向上,即可戴矣。

    王府井大街的帽店中今亦有售者,兩邊不卷,狀如黑羊皮冠,價須一圓餘,非農夫所戴得起,但其質地與顔色則同,染色不良,戴新帽少頃前額即現烏青,兩者亦無所異也。

    改造社譯本乃旁注氈字曰皮羅獨,案查大(左木右規)文彥著《言海》,此字系西班牙語威路達之音讀,漢語天鵝絨,審如所雲則愛農與紹興農夫所戴者常是天鵝絨帽,此事頗有問題,愛農或尚無不可,農夫如閏土之流實萬萬無此雅趣耳。

    改造社譯本中關于陳子英有注雲,“姓陳名濬,徐錫麟之弟子,當時留學東京。

    ”此亦不甚精确。

    子英與伯蘇隻是在東湖密謀革命時的同謀者,同赴日本,及伯蘇在安慶發難,子英已回鄉,因此乃再逃往東京,其時當在争電報之後。

    又關于王金發有注雲,“真姓名為湯壽潛。

    ”則尤大誤。

    王金發本在嵊縣為綠林豪客,受光複會之招加入革命,亦徐案中人物,辛亥紹興光複後來主軍政,自稱都督,改名王逸,但越人則唯知有王金發而已。

    二次革命失敗後,朱瑞為浙江将軍承袁世凱旨誘金發至省城殺之,人民雖喜得除得一害,然對于朱瑞之用詐殺降亦弗善也。

    湯壽潛為何許人,大抵在杭滬的人總當知道一點,奈何與王金發相溷。

    改造社譯本注多有誤,如乎地木見于《花鏡》,即日本所謂薮柑子,注以為出于内蒙古某圍場,又如揍字雖是北方方言,卻已見于《七俠五義》等書,普通也隻是打的意思耳,而注以為系猬亵語,豈誤為草字音乎。

    因講範愛農而牽連到譯本的注,今又牽連到别篇上去,未免有纏夾之嫌,逐即住筆。

    計七年二月十三日。

     (1938年2月作,選自《藥味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