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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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郡守多不得人而其賢者或反以舉職業忤台谏而遭斥逐也至於監司太多而事權不歸於一铨法雖密而縣令未嘗擇人則又其法之有未善者然其本正則此等不難區處其本未正則雖或舉此臣恐未見其益而反有害也又嘗即夫軍政之不修而推之則臣聞日者諸将之求進也必先掊尅士卒以殖私财然後以此自結於陛下之私人而祈以姓名達於陛下之貴将貴将得其姓名即以付之軍中使自什伍以上節次保舉稱其材武堪任将帥然後具為奏牍而言之陛下之前陛下但見其等級推先案牍具備則誠以為公薦而可以任矣而豈知其諧價輸錢已若晚唐之債帥哉隻此一事有耳者無不聞有口者無不道然以其門戶幽深蹤迹詭秘故無路得以窺其交通之實狀是以雖或言之而陛下終不官也夫将者三軍之司命而其選置之方乖刺如此則彼智勇材略之人其孰肯抑心下首於宦官宮妾之門而陛下之所得以為将帥者皆庸夫走卒固不知兵謀師律之為何事而惟尅剝之是先交結之是圖矣陛下不知其然而猶望其修明軍政激勸士卒以強國勢豈不悞哉然将帥之不得人非獨兵卒之受其弊也推其為害之極則又有以及乎民者蓋将帥得人則尺籍嚴而儲蓄羨屯田立而漕運省今為将帥者如此則固無望其肯核軍實而豐儲蓄矣至於屯田則彼自營者尤所不願故朝廷不免為之别置使者以典治之而兵屯之衆資其撥遣則又不免使參其務然聞其占護軍人不肯募其願耕者以行而強其不能者以往至屯則偃蹇不耕而反為民田之害使者文吏其力蓋有所不能制者是以陛下欲為之切而久不得成也屯田不立漕運煩費諸州苗米至或盡數起發而無以供州兵之食則加耗斛面之弊紛紛而起而民益困矣又凡和買折帛科罰月椿之類往往亦為供軍之故而不可除若屯田立而所資於諸路者減則此屬庶乎其皆可禁矣今乃不然則是置将之不善而害足以及民也凡此數者根株深固枝條廣濶若不可以朝變而夕除者然究其本則亦在夫陛下之反諸身耳聖心誠無不正則必能出私帑以歸版曹矣版曹不至甚阙必能複破分之法除殿最之科以寛州縣矣聖心誠無不正則必能擇宰相以選牧守矣擇台谏以公刺舉矣聖心誠無不正則必能嚴宦官兵将交通之禁而以選将屬宰相矣宰相誠得其人則必能為陛下擇将帥以作士氣計軍實廣屯田以省漕運矣上自朝廷下達州縣治民典軍之官既皆得人然後明诏宰相議省監司之員而精其選重其責又诏铨曹使以縣之劇易分為等差而常切詢訪天下之官吏能為縣者不拘薦舉之有無不限資格之高下而籍其姓名使以次補最劇之縣果有治績則優而進之不勝其任則绌而退之凡州縣之間無名非理之供橫歛巧取之政其泰甚而可去者可以漸去而民力庶乎其可寛矣至於屯田之利則以臣愚見當使大将募軍士使者招遊民各自為屯不相牽制其給授課督賞罰政令各從本司自為區處軍中自有将校可使不須别置官吏使者則聽其辟置官屬三五人指使一二十人以備使令又擇從官通知兵農之務兼得軍民之情者一員為屯田使總治兩司之政而通其奏請趣其應副又以歲時按行察其勤惰之實以行誅賞如此則兩屯心競各務其功田事可成漕運可省而諸路無名非理之供橫歛巧取之政前日有所不獲已而未可盡去者今亦可以悉禁民力庶乎其益裕矣此今日急務之五六也【屯田一事如臣之策亦是将來将帥得人之後方可施行若将帥止如今日卻恐徒壞漕司已成之功無補将帥兵屯之實且乞指揮趂此水災之後廣招流冗并行民屯之策以俟見效仍诏漕臣更為詢訪利病之未盡者條具以聞然後随事商量及時措置庶幾已成之緒不至動搖輕有廢壞伏乞聖照】凡此六事皆不可緩而其本在於陛下之一心一心正則六事無不正一有人心私欲以介乎其間則雖欲憊精勞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将徒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至於不可為矣故所謂天下之大本者又急務之最急而尤不可以少緩者惟陛下深留聖意而亟圖之使大本誠正急務誠修而治效不進國勢不強中原不複仇敵不滅則臣請伏鈇钺之誅以謝陛下陛下雖欲赦之臣亦不敢承也然又竊聞之今日士夫之論其與臣不同者非一及究其實則皆所謂似是而非者也蓋其樂因循之無事者則曰陛下之年寖高而天下亦幸無事年寖高則血氣不能不衰天下無事則不宜更為庸人所擾其欲奮厲而有為者則又曰祖宗之積憤不可以不摅中原之故疆不可以不複以此為務則聖心不待勸勉而自強舍此不圖則雖欲策厲以有為而無所向望以為标凖亦卒歸於委靡而已凡此二說亦皆有理而臣辄皆以為非者蓋樂因循者知聖人之血氣有時而衰而不知聖人之志氣無時而衰也知天下有事之不可以苟安而不知天下無事之尤不可以少怠也況今日之天下又未得為無事乎且以衛武公言之其年九十有五矣猶箴儆於國以求規谏而作抑戒之詩以自驚使人朝夕誦之不離於其側此其年豈不甚高而其戒謹恐懼之心豈以是而少衰乎況陛下視武公之年三分未及其二而責任之重地位之高又有十百千萬於武公者臣雖不肖又安敢先處陛下於武公之下而直謂其不能乎且天下之事非艱難多事之可憂而晏安酖毒之可畏政使功成治定無一事之可為尚當朝兢夕惕居安慮危而不可以少怠況今天下雖若未有目前之急然民貧财匮兵惰将驕外有強暴之寇仇内有愁怨之軍民其他難言之患隐於耳目之所不加思慮之所不接者近在堂奧之間而遠在數千裡之外何可勝數【堂奧之說已陳於前此句更乞陛下少留聖意】追計其前既未有可見之效卻顧於後又未有可守之規【臣竊見尋常之人将欲屬人以一至微至細之事猶必先為規模使其盡善然後所屬之人有所持循而不失吾之所以屬之之意況有天下者将以天下至大之事屬之於人而不先為盡善可守之規以授之乎然臣於此事不敢盡言若蒙聖明少加聖慮則當此之時誠亦一新德業重整綱維不可失之機會也臣狂妄僭率罪當萬死伏惟陛下裁赦】亦安得遽謂無事而遂以逸豫處之乎其思奮厲者又徒知恢複之不可忘頹堕之不可久然不知不世之大功易立而至微之本心難保中原之戎寇易逐而一己之私意難除也誠能先其所難則其易者将不言而自辦不先其難而徒欲僥幸於其易則雖朝夕談之不絶於口是亦徒為虛言以快一時之意而已又況此事之失己在隆興之初不合遽然罷兵講和遂使宴安酖毒之害日滋日長而坐薪嘗膽之志日遠日忘是以數年以來綱維解弛釁孽萌生區區東南事猶有不勝慮者何恢複之可圖乎故臣不敢随例迎合苟為大言以欺陛下而所望者則惟欲陛下先以東南之未治為憂而正心克己以正朝廷修政事庶幾真實功效可以馴緻而不至於别生患害以妨遠圖蓋所謂善易者不言易而真有志於恢複者果不在於撫劍抵掌之間也論者又或以為陛下深於老佛之學而得其識心見性之妙於古先聖王之道蓋有不約而自合者是以不悅於世儒之常談死法而於當世之務則甯以管商一切功利之說為可取今乃以其所厭饫鄙薄者陳於其前亦見其言愈多而愈不合也臣以為此亦似是而非之論非所以進盛德於日新也彼老子浮屠之說固有疑於聖賢者矣然其實不同者則此以性命為真實而彼以性命為空虛也此以為實故所謂寂然不動者萬理粲然於其中而民彛物則無一之不具所謂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則必順其事必循其法而無一事之或差彼以為空則徒知寂滅為樂而不知其為實理之原徒知應物見形而不知其有真妄之别也是以自吾之說而修之則體用一原顯微無間而治心修身齊家治國無一事之非理由彼之說則其本末橫分中外斷絶雖有所謂朗澈靈通虛靜明妙者而無所救於滅理亂倫之罪颠倒運用之失也故自古為其學者其初無不似有可喜考其終則詖淫邪遁之見鮮有不作而害於政事者是以程颢常辟之曰自謂窮神知化而不足以開物成務言為無不周徧而實外於倫理窮深極微而不可以入堯舜之道天下之學自非淺陋固滞則必入於此是謂正路之榛蕪聖門之蔽塞辟之而後可與入道嗚呼此真可謂理到之言惜乎其未有以聞於陛下者使陛下過聽髠徒诳妄之說而以為真有合於聖人之道至分治心治身治人以為三術而以儒者之學為最下則臣竊為陛下憂此心之害於政事而惜此說之布於來今也如或未以臣言為然則聖質不為不高學之不為不及而所以正心修身以及天下者其效果安在也是豈可不思其所以然者而亟反之哉【臣聞仁宗時有程灏者與其弟頤同受學於周敦頤實得孔孟以來不傳之緒同時又有邵雍張載相與博約遂使聖道闇而複明其功甚大俗儒淺學既不足以窺其緼奧奸人鄙夫又以其言居必誠敬動由禮義有害於己之所為以故相與怨疾指為道學而加诋讪焉臣已略論於前矣夫世俗無知既以道學為不美則是必欲舉世之人俱無道俱不學悉如己之所為而後适於其意耳邪說肆行人心頗僻無所忌憚乃至於此此正闵馬父之所深憂也今敦頤等所着之書頗藏冊府陛下試取而觀之聖學高明必将有默相契合而見諸行事者若遂於此賜一言以表章之則正心之效不惟自得而所以正人心亦在是矣伏惟陛下深留聖意】若夫管商功利之說則又陋矣陛下所以取之者則以既斥儒者之道為常談死法而天下之務日至於前彼浮屠之學又不足以應之是以有味乎彼之言而冀其富國強兵或有近效耳然自行其說至今幾年而國日益貧兵日益弱所謂近效者亦未之見而聖賢所傳生财之道理财之義文武之怒道德之威則固所以為富強之大而反未有講之者也豈不誤哉今議者徒見老佛之高管商之便而聖賢所傳明善誠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者初無新奇可喜之說遂以為常談死法而不足學夫豈知其常談之中自有妙理死法之中自有活法固非老佛管商之陋所能彷佛其萬分也哉伏惟陛下察臣之言以究四說之同異而明辨之則知臣之所言非臣所為之說乃古先聖賢之說非聖賢所為之說乃天經地義自然之理雖以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之聖顔曾汲轲之賢而有所不能違也則於臣之言與夫論者之說其為取舍從違不終日而決矣抑臣於此又竊有感而自悲焉蓋臣之得事陛下於今二十有七年矣而於其間得見陛下數不過三自其始見於隆興之初固嘗辄以近習為言矣辛醜再見又嘗論之今歲三見而其所言又不過此臣遐方下土田野之人豈有積怨深怒於此曹而固欲攻之以快己私也哉其所以至於屢進不合而不敢悔者區區之意獨為國家之計而不敢自為身謀其愚亦可見矣然自頃以來歲月逾邁如川之流一往而不複反不惟臣之蒼顔白發已廹遲暮而竊仰天顔亦覺非昔時矣臣之鄙滞固不能别有忠言奇謀以禆聖聽而陛下日新之盛德亦未能有以使臣釋然而忘其夙昔之憂也則臣於此安得不深有感而重自悲乎身伏衡茅心馳魏阙竊不勝其愛君憂國之誠敢冒萬死刳瀝肺肝以效野人食芹炙背之獻且以自乞其不肖之身焉【臣區區私計辄冒威顔并此陳迹臣賦性拙直不能随世俯仰故自早年即自揣度決是不堪從宦所以一向竊食祠祿前後九任豈不知有緻身之義亦非恬無濟物之心甯為退藏蓋以避禍中間稍蒙任使果然自速颠隮十年之間措身無所今日一出又緻紛纭幸賴聖明保全終始增其祿秩使足以免於饑寒進其官資使足以延於嗣息此皆已非臣平生意望所及天地之恩不啻厚矣今者奏疏止為感激陛下虛心屈己容受狂言故竭平日憂國之誠以畢前日願忠之意所冀上有補於聖明下無負於所學而己非敢變其初心而複有進為之望也若蒙聖慈詳賜觀覽循其本末次第施行使臣之言卓然實有可見之效則臣不待違心犯患以汚周行而其榮遇己不在諸臣之後矣如其謬妄無可施行則投閑置散乃分之宜雖欲借之恩私适足憎其慚懼決非臣之所敢當也竊恐陛下見其所論懇切誤謂尚堪使令故複具奏?乞聖察】伏惟陛下哀憐财赦而擇其中則非獨愚臣之幸實宗社生靈之幸【臣之所論雖為一時之弊然其規畫實皆治體之要可以傳之久遠而無窮蓋前聖後聖其時雖異而其為道未嘗不同此臣之言所以非徒有望於今日而又将有望於後來也踈遠賤微言不敢盡伏惟聖慈憐臣愚忠赦其萬死或因皇太子參決之際特賜宣示千萬幸甚】臣熹誠惶誠恐昧死再拜謹言
考異
壬午應诏 居官任職【一本作任責】 上流督帥【一作師帥】
皇帝之意者【一本無者字】
戊申封事 意蓋為此【一作 小如此 注】幸未蒙【一作不蒙】
然猶未能【一作未嘗】 是皆為将帥【一本無為字】
【小注】而此人趣操不謹【一作不定】 減則此屬【一本無則字】則又曰【一本無又字】
晦庵集卷十一
<集部,别集類,南宋建炎至德佑,晦庵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