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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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言者周殆其人也然周之說其於道既反之宜其得罪於聖人之徒也夫中人之所及者聖人詳說而謹行之說之不詳行之不謹則天下弊中人之所不及者聖人藏乎其心而言之略不略而詳則天下惑且夫諄諄而後喻譊譊而後服者豈所謂可以語上者哉惜乎周之能言而不通乎此也 原性 或曰孟荀揚韓四子者皆古之有道仁人而性者有生之大本也以古之有道仁人而言有生之大本其為言也宜無惑何其說之相戾也吾願聞子之所安曰吾所安者孔子之言而已夫太極者五行之所由生而五行非太極也性者五常之太極也而五常不可以謂之性此吾所以異於韓子且韓子以仁義禮智信五者謂之性而曰天下之性惡焉而已矣五者之謂性而惡焉者豈五者之謂哉孟子言人之性善荀子言人之性惡夫太極生五行然後利害生焉而太極不可以利害言也性生乎情有情然後善惡形焉而性不可以善惡言也此吾所以異於二子孟子以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因以謂人之性無不仁就所謂性者如其說必也怨毒忿戾之心人皆無之然後可以言人之性無不善而人果皆無之乎孟子以恻隐之心為性者以其在内也夫恻隐之心與怨毒忿戾之心其有感於外而後出乎中者有不同乎荀子曰其為善者僞也就所謂性者如其說必也恻隐之心人皆無之然後可以言善者僞也為人果皆無之乎荀子曰陶人化土而為埴埴豈土之性也哉夫陶人不以木為埴者惟土有埴之性焉烏在其為僞也且諸子之所言皆吾所謂情也習也非性也揚子之言為似矣猶未出乎以習而言性也古者有不謂喜怒愛惡慾情者乎喜怒愛惡慾而善然後從而命之曰仁也義也喜怒愛惡慾而不善然後從而命之曰不仁也不義也故曰有情然後善惡形焉然則善惡者情之成名而已矣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吾之言如此然則上智與下愚不移有說乎曰此之謂智愚吾所雲者性與善惡也惡者之於善也為之則是愚者之於智也或不可強而有也伏羲作易而後世聖人之言也非天下之至精至神其孰能與於此孔子作春秋則遊夏不能措一辭蓋伏羲之智非至精至神不能與惟孔子之智雖遊夏不可強而能也況所謂下愚者哉其不移明矣或曰四子之雲爾其皆有意於教乎曰是說也吾不知也聖人之教正名而已 性說 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吾是以與孔子也韓子之言性也吾不有取焉然則孔子所謂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惟上智與下愚不移何說也曰習於善而已矣所謂上智者習於惡而已矣所謂下愚者一習於善一習於惡所謂中人者上智也下愚也中人也其卒也命之而已矣有人於此未始為不善也謂之上智可也其卒也去而為不善然後謂之中人可也有人於此未始為善也謂之下愚可也其卒也去而為善然後謂之中人可也惟其不移然後謂之上智惟其不移然後謂之下愚皆於其卒也命之夫非生而不可移也且韓子之言弗顧矣曰性之品三而其所以為性五夫仁義禮智信孰而可謂不善也又曰上焉者之於五主於一而行於四下焉者之於五反於一而悖於四是其於性也不一失焉而後謂之上焉者不一得焉而後謂之下焉者是果性善而不善者習也然則堯之朱舜之均瞽瞍之舜鲧之禹後稷越椒叔魚之事後所引者皆不可信邪曰堯之朱舜之均固吾所謂習於惡而已者瞽瞍之舜鲧之禹固吾所謂習於善而已者後稷之詩以異雲而吾之所論者常也詩之言至以為人子而無父人子而無父猶可以推其質常乎夫言性亦常而已矣無以常乎則狂者蹈火而入河亦可以為性也越椒叔魚之事徒聞之左丘明丘明固不可信也以言取人孔子失之宰我以貌失之子羽此兩人者其成人也孔子朝夕與之居以言貌取之而失彼其始生也婦人者以聲與貌定而卒得之婦人者獨有過孔子者邪 對難 予為揚孟論以辨言性命者之失而有難予者曰子之言性則誠然矣至於言命則予以為未也今有人於此其才當處於天下之至賤而反處於天下之至貴其行當得天下之大禍而反得天下之大福其才當處於天下之至貴而反處於天下之至賤其行當得天下之至福而反得天下之至禍此則悖於人之所取而非人力之所及者矣於是君子曰為之者天也所謂命者蓋以謂命之於天雲耳昔舜之王天下也進九官誅四兇成王之王天下也尊二伯誅二叔若九官之進也以其皆聖賢也四兇之誅者以其皆不肖也二伯之尊者亦以其皆聖賢也二叔之誅者亦以其皆不肖也是則人之所為矣使舜為不明進四兇而誅九官成王為不明尊二叔而誅二伯則所謂非人力之所及而天之所命者也彼人之所為可強以為之命哉曰聖賢之所以尊進命也不肖之所以誅命也昔孔子懷九官二伯之德困於亂世脫身於幹戈者屢矣遑遑於天下之諸侯求有所用而卒死於旅人也然則九官二伯雖曰聖賢其尊進者亦命也盜跖之罪浮於四兇二叔竟以夀死然則四兇二叔雖曰不肖其誅者亦命也是以聖人不言命教人以盡乎人事而已嗚呼又豈唯貴賤禍福哉凡人之聖賢不肖莫非命矣曰貴賤禍福皆自外至者子以謂聖賢之貴而福不肖之賤而禍皆有命則吾既聞之矣若夫聖賢不肖之所以為聖賢不肖則在我者也何以謂之命哉曰是誠君子志也古之好學者之言未有不若此者也然孟子曰仁之於父子也義之於君臣也禮之於賓主也知之於賢者也聖人之於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由此而言之則聖賢之所以為聖賢君子雖不謂之命而孟子固曰命也巳不肖之所以為不肖何以異於此哉 臨川文集卷六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