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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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故往反者生死之機離合者聖愚之辨 人有冥然於識蕩然於守者何如吾試觀之雖冥其識不冥其虛雖蕩其守不蕩其樸見大人則厭然故百姓日用不知而可以與能聖人不為病 室穢則潔之身垢則澡之雜念龎心俗好熏心甘言誘心尤物賊心未有為之濯拭者何也故識變而後障礙除識泯而後混沌合 垂虹岩說靜 敬所王君訪予石蓮洞中與坐垂虹岩論學焉因請所得君曰吾有見於不息之真體矣夫天地之化生日月之運行不能外是體也而況於人乎吾觀於暮春萬物熙熙以繁以滋而莫知為之其殆庶幾乎明道得之名為識仁識仁者識此不息者也吾時而言吾時而嘿吾時而作止進退無所庸力也其有主之者乎予首肯曰然言雖殊其旨一也不息其功而已矣君問予曰聞公歸靜為說有諸曰有之請問靜何歸予曰君可聞者吾之言也所從出此言者君不得而聞也雖然豈惟君不得聞吾亦不得而聞之茲非至靜為之主乎然而必雲歸靜者何也今之言者必與言馳馳則離其主矣離其主則逐乎所引之物其如吾雖言矣而靜何有所從出者存於其中受命如響如是而言如是而嘿言與嘿殊而吾未嘗有二主也斯靜矣從而推之作與止殊進與退殊常與變殊晝與夜殊而吾未嘗有二主也斯靜矣斯可以言歸矣故曰君子思不出其位至靜而無思者思之位也如是而思思則得之矣又曰戒慎其所不睹恐懼其所不聞不睹不聞靜也戒懼不欲馳而離也又曰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知止所以歸靜也馳而離焉不可謂之止故歸靜言乎其功也而謂任心之流行以為功者吾嘗用其言而未有得是以守其陋而不知變非敢倡說以眩人也君釋然曰始吾聞歸靜之說也固亦疑之今而後知即吾所謂不息者而非以對待之靜言之也君将行請曰何以益我予曰不息其功而已矣君於是悚然期以來年課其績 答複古問 嘉靖壬寅餘訪東廓先生於複古書院自是丙午庚戌凡三至至則邑之諸鄉先生鹹在門人弟子從而列坐者又若幹人相與問難必數日乃能去間有問複古之說於餘者餘答之曰字義有之十口為古古之為言傳述之久也夫心之精微不可以嘿授也不得不托之於言言之流布不可以遠緻也不得不筆之於書自書之所載與口之所授固有間矣自其形之於言與其不能自言者又有間矣六經者聖人以其心之精微授人者也始而為訓诂久而為傳注又久而發為議論敷為辭章果皆不謬於聖人否欤是故六經古矣人之傳述六經者未必其皆古也為之奈何複古之六經而已古之六經何也不於其傳述而於聖人之心之精微是也聖人遠矣心之精微不可得而求矣複之奈何複吾心之精微不異於聖人之心之精微斯可矣吾嘗睹宋儒手筆為之寶愛為之顧惜若不能釋手非以其書也念其年歲之久不易見也矧曰阙裡之履周室之鼎乎今吾之心非獨吾一人然也宋儒如是孔子如是自文武至於堯舜羲皇以上如是即謂之天地之先亦可也不亦久乎夫以一物始於天地之先其傳至於今日其當寶愛顧惜宜如何耶甘於棄失而不求其複者則又何也陽明夫子所謂良知固指其心之精微言之於先生者也去其世不數十年非若十口傳述之久也學於先生者或失則深或失則易或惟其言而不知其所以言求其實反之吾心所以不異於夫子者乃不數數則又且奈何哉夫相去不數十年而傳述之謬正自不免乃欲求不異羲皇以來聖人之心吾懼其難也夫形之言者尚不可得又欲因言以求聖人之心之精微一無所謬至於天地之先其為尤難又可知也畏其難而沮者無論矣不和其難自以為聖人之言如是如是闖闖然而不知複不亦反古之道哉問者目瞿餘亦神悚 讀雙江公緻知議略質語 第八條此龍溪極誤人處亦自誤處生蓋已嘗之毒不可不破口說明自來聖賢論學未曾有不犯做手一言未有學而不由做者嘗思孔門之學已於大傳開示明白至其教人隻随至攧掇便是如論語吃緊工夫無過告顔冉者言克己不離視聼言動言敬恕不離出門使民施人在家在邦非是教之隻在視聼各處做工夫緣已與敬恕無可形容着口不得故須指其時與事以示之未嘗避諱涉於事事物物與在外也至教弟子亦隻在謹信愛衆親仁論君子好學隻在敏事慎言其他門人随問随答若色難若言訒之類皆是實指其事提醒人未嘗處處說寂何也欲其即實事以求之俟其自得所謂語不能顯者也故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其立教之旨固若此是時惟老莊始有妙論與孔門便分兩宗後世分内分外分心分事自宋以來便覺與孔門稍不類豈非佛氏入中國談空說妙後之儒者因之辨析遂有許多形容微妙語哉故區區之愚亦願長者於緻知格物諸解釋處更乞渾融令與論語教旨相似即龍溪更不得肆其口舌而其失亦自易見否則不獨無以服其心亦恐落禅之譏隐然四起使長者苦心卒未得即達也如何 松原志晤 餘與龍溪兄别於楚中垂今九年九年書劄往複大段餘以專提良知不拈學問為學者憂龍溪亦慮餘專守枯靜不達當機順應之妙屢期面晤究竟斯義壬戌仲冬七日忽自懷玉訪餘松原餘不出戶者三年於是連榻信宿盡得傾倒龍溪問曰近日行持自覺比前何似餘曰往年尚多斷續近覺工夫隻是一切無有雜念雜念漸少即感應處便自順适此是年來尋向路徑行持處也問曰工夫有先後否是時餘為闾裡均平賦役因舉似曰即如均賦一事吾輩奉行當道德意稍為鄉裡出力隻得耐煩細膩故從六月至今半年終日紛紛未嘗敢憎厭未嘗敢執着未嘗敢放縱未嘗敢張皇未嘗敢?侮未嘗敢偏黨自朝至暮惟恐一人不得其所雖甚紛紛不覺身倦一切雜念不入亦不見動靜二境自謂此即是靜定工夫非止紐定嘿坐時是靜到動應時便無着靜處也問曰君信得乍見孺子入井怵惕與堯舜無差别否信毫厘金即萬镒金否曰乍見孺子乃孟子指點真心示人正以未有納交要譽惡聲之念無三念處始是真心其後擴充正欲時時是此心時時無雜念方可與堯舜相對次早縱論二氏之學及參同契龍溪曰世間那有現成先天一氣先天一氣非下萬死工夫斷不能生不是現成可得生機出於殺機不殺不生天地真機故水能制火不激不滅木能出火不鑽不然此一部參同大旨也餘應聲贊曰兄此言極是世閑那有現成良知良知非萬死工夫斷不能生也不是現成可得今人誤将良知作現成看不知下緻良知工夫奔放馳逐無有止息茫蕩一生有何成就諺雲現錢易使此最善譬今人治家亦須常有生息方免窮蹙若無收斂靜定之功卻說自有良知善應即恐孔孟複生亦不敢承當也於是龍溪為餘發揮此段意義極其痛快以為學者若無工夫隻說良知不獨無所於得将使後生文其恣縱助其輕俠妄毀儒先淩傲尊貴此真吾輩所當領受非細事也予因請曰吾輩所以必須學問者皆緣習氣作梗要得消磨蓋自有知以來各就氣質偏重處積染成習遂與良知混雜而出如油入面未易脫離故雖雜念已除而此習氣消磨難盡臯陶所言九德皆自質之相近而言但能不堕習氣中便是成德即堯舜亦且兢兢業業以應萬幾況吾輩耶誠不可以平日良知虛見附和習氣順其安便以為得手須是終日應酬終日收斂安靜無少奔放馳逐之病不使習氣乘機潛發始不負一生談學耳龍溪聞之不以為妄盡吐心腹彼此悔責各取短長無複隐恕一時感觸真有一日蹉跎矢不複生之勇既而徧訪雙江東廓諸丈重來執别因念九年一晤時不易得切磋真誼可質鬼神即恐遺忘又成虛漫瀕行手出一冊索書前語於是次第嘿憶不加文飾聨綴筆之冀别後時一展閱常如松原對榻時是别猶未别固千裡命駕之心也 念庵文集卷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