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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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之守翠不知其有水不濡而火不熱者在也斯盧生徐市之徒得因而市其利趙高胡亥之謀已成于外蝼蟻已思穴其髒腹腎胃而猶以形骸為性命之所寓也因循不悟以至于死然猶且戀之徒滿藏而瘗焉不謂之大惑與老氏曰吾之所患以吾有身故君子後其身而身存愛其所患内其所外指路人以為之手足誠又惑之惑也故神明之于形骸也祭祀之于刍狗也存則藉其用去則委諸地而已漢文帝終身節儉遺诏薄葬史傳其嗜黃老家言此始皇之不得為黃老欤 續範增論 夏商之季其君無道而湯武誅之以臣弑君而不謂之簒取其天下而居之而不謂之貪何哉其故在于順人心而已夫天立君以為天下也彼斬刈其民惟恐不勝而吾出死力以除之以救民于水火之中則亦安然以為爾之君已矣二世之惡浮于桀纣關東之師正于湯武于此之時而有能顯暴其罪于天下奮不顧危如夏商之季之所以誅其君而吊其民者雖為之君可也惜乎項氏有取天下之資而範增以其計誤之也方項梁與羽謀殺會稽守西向渡江以會諸侯之師約共亡秦非有所禀命而行也以項氏之世将聞于天下非如他之所謂暴受大名不祥者也當此豪傑并起智略輻辏之際角帝而帝角王而王風起塵湧以争勝于鋒镝之下者何可勝數增也以七十之布衣與羽相遇抵掌而談當世之務不乘此時導羽以收拾人心延攬謀士急伸大義于天下而特勸之以扶立義帝提牧?之手加之十數強悍諸侯之上增以為非此不足以制秦之命乎夫無故而奉一無功之匹夫甘心以為之臣而不辭雖聖賢有所不能增以羽為終能臣事之乎推增之心不過謂藉其虛聲可以速緻天下耳不知懷王以嬖讒客死楚人特憐之而非有德於天下也使天下樂秦願為之死雖百義帝何益不然秦之當亡誰不知之天下方皇皇焉欲得吾以君之而又何有乎無功之匹夫取其昏庸殘孽相率而為之下乎且增亦未聞天下之大義也夫既一日而為我之君矣則其勢不可以複臣非勢不可理不安也彼範增徒目擊夫廣勝之事詐稱扶蘇足以鼔動天下之視聽而不顧其後之将有所不安夫即使其後之幸而獲成也亦不過如莽操懿裕之故事名為揖遜而其實足以诟厲于天下及其不成則相尋于廣勝之餘轍而已嗚呼此山林草竊之見赤眉王郎之所以踵死而不悟者孰謂好奇計者而竟出於此耶議者曰羽之失在不先赴關中而急救趙俾沛公得因之以取天下是殆不然羽之救趙義帝之命也羽安得而違之乎帝之約曰先入關者王之顧獨遣沛公而令羽救趙以後約絶之使不得終王關中此見殺之由也蓋權有所制則其勢自有所不得伸而其計将有所變故其使羽負惡名于天下者增也若夫沛公既轉戰以及關中矣此樊哙所謂勞苦而功高者而增也于羽之焚燒鹹陽誅戮子嬰天下成敗之關其孰大於此乃卒不聞一言以争而惓惓于擊殺沛公為事一沛公可殺諸侯之謀士如雲秦民之思漢日甚增能悉制之無一反耶亦可謂愚而拙於計矣夫沛公義帝之所遣也苟可以成項王之事者增猶将不顧其不義而欲殺之何有於卿子冠軍議者謂殺卿子冠軍者是殺義帝之漸也不知此亦增之謀也增之去羽不于羽殺義帝之時而于羽受漢間之日羽之疑增亦不于義帝未殺之前而於漢間既行之後然則義帝之死增亦與有力焉況增之資漢以名也非一日矣彼義帝亦幸而見殺于楚以死耳使其不死以及于漢之将王漢将安所處乎度終臣事之不能也計無過封為大國名不為臣拱手揖讓以代之君其去于九江之利刃一間耳而缟素以從天下卒使漢之得委罪于楚者增之謀實為之也或曰漢王長者必不為此是又不然人情之重孰如父子方羽之與漢王臨廣武而軍而置太公于鼎上也其危不容以毫髪而漢王且從容而謂分我以杯羹夫其親之不恤而何有于君哉吾故曰增之資漢以名也夫楚得增而亡漢用子房而終以獲濟亦其謀之有善有不善也初楚圍漢荥陽或勸漢王立六國後撓楚權賴子房谏以止卒消諸侯牽制之患者子房之力也其後光武肘掣于更始耿弇諸将勸之早絶而河北之功成明太祖初設韓林兒座劉基獨罵不拜曰此?兒安足奉太祖從之而金陵之鼎建彼數臣者豈樂導其主以寡恩哉蓋誠有見于帝王光明磊落之業慮為可居之功而不屑為山林草竊之計以徼幸于一時之便故烈光於前世名炳於竹帛唐高祖不知此義起兵太原以誅楊廣湯武之業也其事本順而終於代王之禅緻唐祚不得正其始此則謀臣劉文靜輩不學之過為可惜也項羽殘暴失人心無終得天下之理要之範增者所謂無謀之甚者也考增事羽終始無可稱述唯勸立楚後與日謀殺沛公而已而其計皆不足以有成增不去羽亦必亡增之不得為人傑明矣 楚子玉論 澹台滅明濟河中流有蛟挾舟求璧滅明斬蛟投其璧於河君子之於人也不可以威故怵不可以利故誘遇異物怪類而可以威怵利誘焉則亦不足為君子矣楚子玉為瓊弁玉纓與晉将戰于城濮夢河神求之不與榮季谏不聽戰竟敗時人以為歸咎而左氏傳之是何谏者之愚而左氏之好怪也子玉之敗以剛而無禮不由河神使子玉巽順以處已廣益以集國事雖不與河瓊弁玉纓何害若猶是剛而無禮者拂衆犯難衆實怨之于河神奚有焉榮季之谏當謂其不狥衆不班師不當咎其不與河瓊弁玉纓也水有四渎王者以禮秩祀之次于五嶽享王者之祀莅晉之境許人土地威福自擅不忠?人以利以貪其愛不亷挾私敗成殘民以逞不仁不忠不亷不仁是謂淫祀子玉違淫祀者不聞其以違谏子玉不與河瓊弁玉纓可不謂之守正乎守正而見譏為善者滋懼矣晉文公聞子玉死而後喜可知也曰莫予毒也已夫子玉晉文之所懼也豈能縮恧為河神下哉楚昭王有疾蔔河為祟大夫請祭諸郊王曰不谷雖不德河非所獲罪也卒不祭而死孔子曰知禮蓋君子不言禍福而禍福之來有适與其事相值者好事者遂從而實之嗚呼其亦昧於道也甚矣 楚子文論 大臣之患不在於強直果遂任怨生事而在于儒懦迂緩名為蘊藉而其實持祿苟容之人漢之初用申屠嘉周亞夫可謂戅矣而天下卒以治至於元成之際任匡衡張禹孔光之徒以為相卒至釀成衰亂大盜乘之遂以移國蓋持祿苟容者嘗選愞避事其禍隂中於國家而言者欲舉之則無過可指任事之人日夜揣摩利害以身當其艱能使一國之紀綱風俗翕然振動而不可散然及其計左事敗而其罪常至於可殺夫與其用一可殺之臣罪歸舉者則孰若姑取一切無所短長之人而進之利可分功而謗亦不及於已曆觀自古國家之委靡潰敗浸淫而不悟者有不以此也夫左氏傳楚令尹子文使得臣為令尹薳呂臣曰子如國何曰吾以靖國也夫有大功而無貴仕其人能靖者與有幾餘讀之而歎曰嗟乎子文之言失矣夫令尹楚相也相之任所以統攝百官贊理宏化非其人莫得居之而豈賞功之職哉及子玉死薳呂臣實為令尹左氏曰奉已而已不在民矣蓋惜子玉之亡而信子文之非失舉也然後歎子文之心非左氏其孰知之也當是時齊晉疊強楚威幾頓矣子文唯以奉已碌碌者之不足以托國以支齊晉而制諸侯之勢而子玉剛愎又非執政之器然而一時之人才實無出其右者則以權舉之可也特其暴貴任事慮不足以服衆故因其伐陳取焦夷而還而授之以政而托之以功賞所以厭衆人之心而明呂臣之不足以深言也其後又使之治兵於蒍俾得斬斷於中國以重其權而國人始曉然於子文之意矣蒍賈者奸人也其言曰子玉剛而無禮不可以治兵過三百乘不能以入矣夫子文能知越椒之狼子野心于始生之時豈不能知子玉于執政之日必待稚子而後決哉蓋剛而無禮子文之所知也子文以為剛而無禮者之不足以易庸庸者之禍深也故甯棄其短而用之子玉之死晉侯聞之而喜可知也故當時之知子玉者子文與晉侯也向使成王於此能如秦之用孟明晉之用荀林父俾之複位修政息民以待其隙并力而再舉則晉楚勝負或未可定當城濮之敗績也左師既潰而子玉猶能力收其卒全軍于奔北之餘安在三百乘之不能以入哉傳記鬬般為令尹蒍賈谮而殺之乘機以取司馬其處心積慮欲阻撓有功之臣而奪之位者非一日矣故子玉憤憤於一戰願以間執讒慝之口蓋謂蒍賈也然則子玉之敗亦蒍賈有以激之也已嗚呼自古人才之難得也用一人而人得而撓之則功不可以成子産之得有為於鄭也以子皮力持於上而後強族不偪子玉之不終天也即使子文聽間者之言而廢子玉不用楚固不至於大敗然第取碌碌奉已如呂臣者而委之社稷之事将百姓何望哉才臣之取敗其禍在一時庸臣得志而潛潰其國家其禍乃見于數世之後漢匡衡張禹孔光之徒是已大臣之用心固不可以目前之成敗論也 論詩樂 大司樂以樂語教國子興道諷誦言語注背文曰諷以聲節之曰誦疏文王世子春誦謂歌樂歌樂即詩也以配樂而歌故雲歌樂亦是以聲節之詩古者謂之樂語又謂之歌樂蓋樂主人聲而文之以金石管弦八音之器其實八音之器之聲由人聲而凖故樂必以詩為本稱詩者亦必言樂詩與樂一也孔子曰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解之者曰孔子正樂必先删詩或言孔子無删詩之事樂正雅頌自然得所此皆分詩樂為二物不知孔子所言樂即指雅頌其曰正即得所也直上下相足成文耳豈有二義哉故教學者之詩必以誦節其抑揚高下之聲而配之金石管弦八音之奏是故春誦則夏必弦弦誦者凡皆以習樂也習樂而詩在其中矣故學詩者必於成均均者樂之調也蓋詩者不可以理義求也孔子曰誦詩三百孟子亦曰誦其詩誦之者抑揚高下其聲而後可以得其人之性情與其貞淫邪正憂樂之不同然後聞之者亦以其聲之抑揚高下也而入于耳而感于心其精微之極至於降鬼神緻百物莫不由此而樂之盛莫逾焉當時教人誦詩必各有其度數節奏而今不傳矣詩之度數節奏既失則八音之器雖設亦具文耳於是後人之說詩者泛泛焉無所主而專求之文字之間其說支離畔散理義多而性情少此詩之所以益亡也好古者猶欲追黃鐘之音而於六義既亡之後截嶰谷之竹絫中山之黍布缇室之灰法非不善也而古樂終不可複作故古之為詩征人思婦田野之農夫皆優為之而今非學士大夫則不能以為蓋古人於聲音之道家習而戶曉之雖擊壤拊缶可諧律呂采風者得之又必稍節文之而播之於樂後世人不知樂言詩者第以其文字而已文字非積學之久則不能工求其工於文字者宜乎雖今之學士大夫而于詩猶有所未暇也 論日本貢市入寇始末 自漢武帝滅朝鮮倭驿使始通者三十許國至建武二年奉貢朝賀使人自稱大夫倭國之極南界也安帝永初元年複入貢魏時朝獻者一入貢者二至晉前後貢使以六至隋開皇三年遣使詣阙大業時亦一至唐興貢獻益數天寶十二載以新羅道梗始改貢道由明州其後使者仍由新羅考宋端拱元年倭僧奝然遣弟子表謝有曰望落日而西行十萬裡之波濤難盡倭開洋至甯波才五日耳不得雲十萬裡此由新羅之徵也至乾道九年始附明州綱首以方物貢及元至元八年則複随高麗使入朝自此元數招谕之不報遂至兩用兵其地一航不返而貢使亦絶矣蓋自漢魏至元二千餘年間倭未嘗一窺中國至元末方張竊據旁海郡縣敗後豪傑多逸出航海明洪武初元稍稍因緣宼竊議者謂使是時中國潛為邊備而聽其自去來於海上不問一如元宋以前時亦不至為大患乃二年遣同知趙秩賜玺書盛誇以天子威德且責其自擅不臣其王初欲殺秩繼而複禮秩遣僧随之入貢然使未至而宼掠溫州矣是年有诏浙江福建造海舟防倭秋遣行人楊載齎書往五年遣僧祖闡往倭亦屢貢寇不常其貢也或無表文诏旨诘責其使至付三邊安揷亦随謝随宼十三年始诏絶日本之貢以僧如瑤來獻巨燭中藏火藥且與故丞相胡惟庸有謀故因發如瑤雲南守禦而着為祖訓絶其往來以其僻在一隅不足以興兵緻讨雲於是起信國於鳳陽出江夏於閩峤設城建堡冠蓋交於海上終太祖世不複言貢事矣永樂二年命太監鄭和從兵下西洋日本先納欵獻犯邊倭二十餘人即命治以其國之法縛置甑中蒸死帝嘉其誠遣通政使趙居任厚賜之又給勘合百道令十年一貢每貢毋過二百人船毋過二隻限其貢物若人船逾數夾帶刀槍并以宼論尋命都禦史俞士吉錫王印绶勅封為日本王诏名其國之鎮山曰夀安鎮國山上親制文勒石賜之然倭入寇益不悛九年宼盤石十年寇松門金鄉平陽十七年寇王家山島都督劉江破之於望海埚自是不敢窺遼東而浸掠浙江益甚蓋西洋之役雖号為伸威海外而華人炫於外國珍寶瑰麗倭使來中國奸闌出入主客相糾以故宼盜滋起而倭貢道自此一由甯波久之益習知其島嶼曲折則吳越之間蠢然駭動固其宜也蓋倭之得以為患我中國一由於明高帝之通使再成於成祖之許貢而成祖以好大喜功之心置高皇之約束於不用其禍延及於數傳之後塗毒生靈幾半天下亦雲慘矣當洪武時以貢舶之來衆設三市舶司於福建廣東浙江聽與民間交易而官收其利廣以西洋福以琉球浙以日本然獨日本之使号為難禦其來也往往包藏禍心變起不測成化初忽至甯波守臣以聞鄞人尚書楊守陳贻書主客力言不可以為倭賊僻在海島其俗狙詐狼貪洪武間嘗來而不恪朝廷既正其罪絶不與通着之為訓至永樂初複許貢於是往來數數知我國中之虛實山川之險易時載其方物戎器出沒海道而窺伺我得間則張其戎器而肆侵陵不得間則陳其方物而稱朝貢侵陵則掠民财朝貢則叨國賜間有得有不得而利無不得其計之狡如是至宣德末來不得間乃複稱貢而朝廷不知诏至京師燕賞豐渥稇載而歸則已中其計矣正統中來而得間乃入桃渚犯大嵩燔倉庾焚廬舍賊殺蒸庶積骸流血如陵谷縛嬰兒於柱沃之沸湯視其啼号以為笑樂剖孕婦之腹賭決男女以飲酒荒淫穢惡至不忍言吾民之少壯與其粟帛席卷而歸巢穴城野蕭條過者隕涕於是朝廷下備倭之诏命重師守要地增城堡謹斥堠大修戰艦合浙東諸衛之軍分番防備而兵威振於海表約七八年邊氓安堵茲者複來窺伺我軍懷宿憤幸其自來送死皆瞑目砺刃欲寝食其皮肉彼不得間乃複稱貢而當事複從其請以達於朝是将複中其計矣今朝廷未納其貢而吾郡先罹其害芟民稼穑為之舍館浚民膏腴為之飲食勞民筋力為之役使防衛晝号而夕呼十徵而九歛雖雞犬不得甯焉而彼且縱肆無道強市物貨調谑婦女貂璫不之制藩憲不之問郡縣莫敢誰何民既譁然驚懼矣若複诏至京師則所過之民其有不譁然如吾郡者乎矧山東郡縣當河決歲兇之餘其民已不堪命益不可使之譁然也且其所貢刀扇之屬非時所急價不滿千而所為糜國用蠧民生而過厚之者一則欲得其向化之心一則欲彌其侵邊之患也今其狡計如前則非向化明矣受其貢亦侵不受其貢亦侵無可疑者昔西旅貢獒召公猶緻戒於君越裳獻白雉周公猶謙讓不敢受漢通康居罽賓隋通高昌伊吾皆不免乎君子之議況倭乃我仇敵而於構釁之餘敢複逞其狙詐以嘗我其罪不勝誅矣況可與之通乎然名為效貢既入我境而遂誅之亦不可竊以為宜降明诏數其不恭之罪示以不殺之仁歸其貢物而驅之出境申命海道帥臣益嚴守備俟其複來則草薙而禽猕之俾無噍類若是則奸謀沮息威信并行東南數千裡得安枕矣守陳言不用至嘉靖二年而有宗設之事故事番貢至閱貨宴席并以至時先後為序時倭主源義植失歡諸道争貢大内藝興遣宗設細川高遣僧瑞佐及宋素卿先後至甯波素卿潛饋市舶太監寶賄以萬計因令先閱瑞佐貨宴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