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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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今複乞養於強仕之日讀書而養親以終老焉可不謂賢哉昔漢仲長公理欲蔔居清曠兼珍奉養以樂其志晉潘安仁居騎省時思禦闆輿奉太夫人遊於家園而作閑居賦二人昧於榮利卒嬰世網為世所惜君獨能潇然於出處之際如此非獨於餘之所悔而不得者幾可以無憾迹其所為古人有所不及也然彼二子者遭時喪亂欲遂其志誠難搢紳先生幸遇承平之世進則回翔 禁闼盡啓沃之職退則偃卧邱園有定省之樂出入顯晦無所不可上下千百年間如此遭際豈多得哉此觀是圖者不可不思其所自也 勉齋記 餘寓天津日從愚庵張君遊其嗣君子勉子勉師宛平楊子可久吾同年友也每率兒子嗣洙過其讀書之齋飲酒論文常至夜分别餘将還京師子勉請所以名其齋者餘即以其字題之曰勉齋昔孔子對哀公以困知勉行為三累之下今子勉天性敏妙為人醇懿笃實有造道之器其於學也可不勞而成餘之以是名其齋也何居蓋古人為學工夫次第其勞逸雖殊等而君子之自治也恒樂處其最下者而已惟其質之驽鈍故勞苦艱難而猶懼其無所成若夫有過人之姿而自甘於庸衆人之所不屑為程之以遠大鼔之以勇猛積之以不已譬猶聚糧出門戒舟輿冒險阻以行於萬裡之途雖不遽至其至也可計日待矣若夫閉門而安坐雖趫材轶足跬步不足以自達勉與不勉之故也人一已百人十已千彼豈必皆中材以下哉凡事力均而功倍則其舉之也易而成之可以久而弗壞鹵莽而為之則亦鹵莽而報之矣故董子亦曰事在勉強而已子勉尊甫望子成立延名師教之又廣市書籍經史監本及諸子名集雜家者流之書視其校讐之善而摹刻之工緻者無不充牣於齋中子試掇其精而咀其華以為養心修身理物經世之用而餘以資為文章之助上之可嫓夫古作者下之不失為聞人可以取榮名顯當世勉之時義不既大矣哉遂書以質吾友其平時所常為子勉論說者宜有取於此也 停舟書屋記 餘於京師宣武門外從逆旅主人僦屋數椽其半撱而分為室者三略如舟然而以餘之所居也因名之曰停舟書屋主人曰吾視往來之人凡有事於江湖者遠或數千裡近或數舍莫不候風色伺便利計日并程窮力而求至故遇便風揚颿聨艦比艘乘濤上下舟子安坐而擁櫂行者憑舻而眺望瞬息抵岸則酾酒撃牲以為樂此亦行旅之至适也有舟於此偃桅踣樯蕩漾洲渚曠日而不得濟目送去者羣百千輩已獨惶惑不離其處此則勢之所去而行道者之所不顧也子之以是名也必更之無以子累吾居餘曰子不知天道乎夫盈乎彼必虧乎此者天之數也子桑曰父母豈欲我貧天地豈私貧我哉吾求其為此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極者命也夫今是舟之遇我於此亦命也子惡庸諱是哉雖然吾未見彼之必得而此之必失也今夫駕風而行勢若激箭不終日而舍者舟之常也一旦風水撓之及涯而阻者有矣不幸放乎中流卒然而遇不測之險顧視兩岸茫無涯涘當此之時則停舟之不如且夫豫憂其颠隮之及不當止而中止者過也舍其安居無患而歆羨於目前之快意者惑也吾知命焉而已主人莞爾笑曰子言固當然使子之有求於此則無以異事營營者也子信無所求也則何不舍子之舟以返子之家偃息乎庭闱散步乎園廬流覽乎詩書頓撼之所不及驚戚之所不加不亦善乎孰與夫栖栖以待是者哉餘曰子休矣吾行謀之矣遂述其言為停舟書屋記 思硯齋記 佥憲許生洲先生示餘以施侍講思硯齋記先是佥憲之大父中丞公為紹興守夢蘇端明手授一研翌日使隸種竹掘地得硯於卧龍山麓旁刻天然硯三字畫其背為東坡小象中丞寶之終身崇祯間公殁後兵亂失去子封奉直公每追念出涕因營齋而居之而思硯以為其名客有謂餘曰噫嘻夫夢果可憑耶彼硯者果有所受之耶其得之也豈其适然而失之也豈偶然耶吾聞中丞公居官廉去任之日所載不過囊衣至今浙人猶能稱道之計其土苴金玉而粃糠富貴久矣方且以其神徜徉浮遊於造化之表而其視一硯之得失也讵有毫末足芥蒂其胸中者而以是名其齋無乃非先中丞之意乎餘曰不然夫為人子者思其先人之所嗜好所遊處觸目而感之一切不敢以為無有者孝子之志也至於無見而懓然如有見無聞而忾然如有聞甚矣則其視一硯之得失於夢醒間也不猶之視人生之存亡得喪聚散離合俯仰變換於數十年之中而與之感而思思而有所歔欷宛轉為不可解哉夫死生亦大矣而況於父子之間哉此思研齋之所為作殆有不期哀而哀至者已佥憲之官京師也徧谒於所知求詩文以述其尊先生追慕之至而冀以少慰其思侍講謂奉直公賢能不匮其孝佥憲之能曲成其志皆可書信也佥憲公新奉 命督學政關中裝行有日矣緣奉直公志将躬行表帥講學明道以興起其一方之士子意甚盛也餘謂中丞公之硯不亡矣故記 十二硯齋記 餘至京師交汪舍人蛟門聞有所謂十二硯齋者辄欲一至其處舍人曰無有也硯者吾夢也而齋者吾所假於大司馬梁公之館以挈吾妻子奴婢所朝夕與處者也自吾之來京師攜一硯粗理而不受墨其旁緣缺然吾挾赀以僦人之居則朝至而夕徙然而硯者吾之所癖好也嘗夢得之其數十二故以名吾齋聊以寄吾生平之趣而已餘曰善哉子之所托也今夫芸芸而生者其所需於物甯有涯耶膏澤取於天貨财取於地日用玩好耳目之養取於山川雲物鳥獸蟲魚草木之繁夥若是者何一非假之於物者哉及其事去時移則向之所需冺然無一存焉已夫且與物而俱化而愚者妄信之以為實然且執之以為已有庸讵非大惑欤夫日中而行說夢於途之人指逆旅而号之曰吾廬也則人必溺然疑之而不知吾生之孰非夢吾所居之孰非逆旅也不亦悲夫若知凡物之本非吾有吾皆得資之以為吾用此其為樂豈不大哉其處也仰而采於山俯而汲於泉煙雲足以資吾之懷抱琴書足以供吾之笑傲其達也宮室帷帳以為安黼黻旗斿以為飾鐘鼔弦筦八音之備以為樂肥甘以為吾之飲食而輿台以為吾之使彼其初皆非有與於我也而吾皆得而有之其得之以為固然取之不知其為誰餘終身享之而不可以厭是尚不知吾身之為吾有也而況凡物之自外至者乎故曰身者天地之委形也知身為吾之所本無與物之原未嘗為吾有以無有遇無有則汜然而若辭充然而不居若是者以語於道則幾矣然則舍人疇昔之夜殆非夢也子之硯固在而子之齋固不待假而有也餘以舍人為知道 雲起樓記 樓居惠山禅寺之左二百步其下為惠泉舊有築於泉之上者曰極目亭後改為三賢祠皆背山而俯瞰泉以為遊觀者之所登眺而休息然其規制庳隘浸圯以隳伯成公之莅茲土也拊摩妪煦民以大愉讴誦接乎闾閻祥風被乎山川乃以其休暇與客登山飲泉久之仰視山半邱壤穢茀草木叢蔽以為無以蕩滌神明助耳目之觀也爰謀於邑之士大夫披石剪萊相其舊址而廣之創高樓其上懸若天半圍以雕欄曲楯夾以栝栢松杉砌以文石周以清泉然後蹑梯而升倚樓而望則澄江遠帶衆山如拱射貴之湖澹灔潝潗澄碧萬頃皆若攬挹於杖履之下往來得所憑依登覽者以為快焉是山自惠山而北矗起九峰岡壠合沓狀若九龍之相連綴故名為龍山或傳嘗有龍鬬於其上故亦名鬬龍也而以雲起名其樓者則自公今日始山取其騰踔如龍樓取其蒸變如雲公所以願望乎邑之人士也彼邦之人沐浴滲漉慶公之有作反以祝乎公龍之蚴蟉茲山之下雲往而合崇朝其雨龍之蜿蜒茲山之巅雲之油油布護自天公所居地颍川南陽實龍之藏誰靳公以澤而以潤於一方皇皇 寵命有降自昔公不可遺民以袵席餘以公與民之交相得也異日政成而去民将視其所憇而樂依焉則是樓之建其可輕乎遂因搢紳先生之有請紀石以告來者 貞靖祠雙松記 故兵部主事三原房公以明崇祯十三年省墓歸裡值賊李自成盜據關中脅降諸搢紳強之官公不屈走深山匿迹至絶粒死裡人哀其節私諡貞靖先生立祠祀之其嗣君今慎庵京兆得白松二株於泾陽韓氏歸植之祠庑外時松以拱把又種異或滋疑其難植閲今二十年豐幹攅起相對峙如人拱揖狀摽枝外蔭高出牆垣數尋恍如百餘年物人皆以是松之堅貞皜潔為與公類意者其神靈所憑過其下者莫不咨嗟生敬京兆君繋官京師十年每瞻慕桑梓遇客自裡中來辄問祠修饬與否兩松度今長大何若既知其然則益喜請所知為詩文辭紀其事以及餘餘歎公完節而京兆能封植此樹不忘孝思足世其家愚不自揆為侑神之曲一章使歌而薦之曰有祠肅穆兮嵯峨之下嗟我公兮神所舍骖虬驷兮霓旌撫八極兮遊太清忽下顧兮中庭素鬛兮緑髪枝連蜷兮長歎曾陰屯兮天寒乞孤凰兮啼鵑指翠栢兮摧為薪感冬青兮飒已殘靈之來兮遲遲心悱恻兮有所思蕙肴陳兮桂醑紛交柯兮承宇既碩且蕃兮永福女 萼圃記 定海為甬江入海地餘所見十五六年間艅艎之驚數至居人負盾荷擔而立猶日惴惴然邑着姓謝氏第閥相望餘從遊其羣從間顧視其居亦多就毀撤臧獲廬舍與兵馬雜居逮餘再來而居民稍複其故處謝子在武治園於其室之西偏名曰萼圃日與諸伯仲遊翔其間以講德而問藝焉一日君觞餘園中問餘浪遊幾年意中得失幾何事追念前十年間烽火震驚婦子之不保今得息焉遊焉於此者豈非邀天之幸而然耶餘倚酒微酣為謝君詠杜少陵詩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皆歡顔辄奮袖慷慨起君兄弟亦不以餘為狂也嗚呼此屋雖修廣不數畝無奇花怪石以供耳目之玩而得此於亂離之後可以見戎馬之漸息太平之将兆其在君兄弟朝夕聚處又可以見其能無事而傧笾豆飲酒以相樂有事而敦在原急難之意以相恤更世多故如此等皆不數見也然以君之才度非久淹滞於此者今吾鄉雖幸少安頃所經過自吳會之屬之淮南北被災處懷襄千裡一望村墟無不蕩為魚鼈之居而魭鳅之宮生靈數百萬安所托命又不獨天下寒士可念也君異時富貴其無忘吾賦詩忼慨時乎 京口義渡贍産碑記 自岷山導江而下出峽汗漫數千裡至金焦一束外旋行逆折然後朝宗於海此曹子桓所為臨江賦詩徘徊而不敢進者也然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