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上書、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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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仁宗皇帝書 (此書反覆數千言,如抽藕中之絲,段段有情緒可愛,而中間指陳時政處,又往往深中宋嘉祐間事宜。

    老泉一生文章政事,略見於此矣!) 前月五日,蒙本州錄到中書劄子,連牒臣:以兩制議上翰林學士歐陽修奏臣所著《權書》、《衡論》、《幾策》二十二篇,乞賜甄錄。

    陛下過聽,召臣試策論舍人院,仍令本州發遣臣赴闕。

     臣本田野匹夫,名姓不登於州閭,今一旦卒然被召,實不知其所以自通於朝廷,承命悸恐,不知所為。

    以陛下躬至聖之資,又有群公卿之賢與天下士大夫之眾,如臣等輩,固宜不少,有臣無臣,不加損益。

    臣不幸有負薪之疾,不能奔走道路,以副陛下搜揚之心。

    憂惶負罪,無所容處。

    臣本凡才,無路自進,當少年時,亦嘗欲僥幸於陛下之科舉,有司以為不肖,輒以擯落,蓋退而處者十有餘年矣。

    今雖欲勉強扶病戮力,亦自知其疏拙,終不能合有司之意,恐重得罪,以辱明詔。

    且陛下所為千裡而召臣者,其意以臣為能有所發明,以庶幾有補於聖政之萬一。

    而臣之所以自結髮讀書至於今茲,犬馬之齒幾已五十,而猶未敢廢者,其意亦欲效尺寸於當時,以快平生之志耳。

    今雖未能奔伏闕下,以累有司,而猶不忍默默卒無一言而已也。

    天下之事,其深遠切至者,臣自惟疏賤,未敢遽言,而其近而易行,淺而易見者,謹條為十通,以塞明詔。

     其一曰:臣聞利之所在,天下趨之。

    是故千金之子欲有所為,則百家之市無寧居者。

    古之聖人執其大利之權,以奔走天下,意有所向,則天下爭先為之。

    今陛下有奔走天下之權而不能用,何則?古者賞一人而天下勸,今陛下增秩拜官動以千計,其人皆以為己所自緻,而不知戮力以報上之恩。

    至於臨事,誰當效用。

    此由陛下輕用其爵祿,使天下之士積日持久而得之。

    譬如傭力之人,計工而受直,雖與之千萬,豈知德其主哉。

    是以雖有能者,亦無所施,以為謹守繩墨,足以自緻高位。

    官吏繁多,溢於局外,使陛下皇皇汲汲求以處之,而不暇擇其賢不肖,以病陛下之民,而耗竭大司農之錢穀。

    此議者所欲去而未得也。

    臣竊思之,蓋今制,天下之吏,自州縣令錄幕職而改京官者,皆未得其術,是以若此紛紛也。

    今雖多其舉官而遠其考,重其舉官之罪,此適足以隔賢者而容不肖。

    且天下無事,雖庸人皆足以無過,一旦改官,無所不為。

    彼其舉者曰:此廉吏,此能吏。

    朝廷不知其所以為廉與能也。

    幸而未有敗事,則長為廉與能矣。

    雖重其罪未見有益。

    上下相蒙,請托公行。

    蒞官六七考,求舉主五六人,此誰不能者?臣愚以為,舉人者當使明著其跡曰:某人廉吏也,嘗有某事以知其廉;某人能吏也,嘗有某事以知其能。

    雖不必有非常之功,而皆有可紀之狀。

    其特曰廉能而已者不聽。

    如此,則夫庸人雖無罪而不足稱者,不得入其間,老於州縣,不足甚惜。

    而天下之吏必皆務為可稱之功,與民興利除害,惟恐不出諸己。

    此古之聖人所以驅天下之人,而使爭為善也。

    有功而賞,有罪而罰,其實一也。

    今降官罷任者,必奏曰某人有某罪,其罪當然,然後朝廷舉而行之。

    今若不著其所犯之由,而特曰此不才貪吏也,則朝廷安肯以空言而加之罪,今又何獨至於改官而聽其空言哉。

    是不思之甚也。

    或者以為,如此則天下之吏,務為可稱,用意過當,生事以為己功,漸不可長。

    臣以為不然。

    蓋聖人必觀天下之勢而為之法。

    方天下初定,民厭勞役,則聖人務為因循之政,與之休息。

    及其久安而無變,則必有不振之禍。

    是以聖人破其苟且之心,而作其怠惰之氣。

    漢之元、成,惟不知此,以至於亂。

    今天下少惰矣,宜有以激發其心,使踴躍於功名,以變其俗。

    況乎冗官紛紜如此,不知所以節之,而又何疑於此乎?且陛下與天下之士相期於功名而毋苟得,此待之至深也。

    若其宏才大略,不樂於小官而無聞焉者,使兩制得以非常舉之,此天下亦不過幾人而已。

    吏之有過而不得遷者,亦使得以功贖,如此亦以示陛下之有所推恩,而不惟艱之也。

     其二曰:臣聞古者之制爵祿,必皆孝悌忠信,修潔博習,聞於鄉黨,而達於朝廷以得之。

    及其後世不然,曲藝小數皆可以進。

    然其得之也,猶有以取之,其弊不若今之甚也。

    今之用人最無謂者,其所謂任子乎。

    因其父兄之資以得大官,而又任其子弟,子將復任其孫,孫又任其子,是不學而得者常無窮也。

    夫得之也易,則其失之也不甚惜。

    以不學之人,而居不甚惜之官,其視民如草芥也固宜。

    朝廷自近年始有意於裁節,然皆知損之而未得其所損,此所謂制其末而不窮其源,見其粗而未識其精。

    僥幸之風少衰而猶在也。

    夫聖人之舉事,不唯曰利而已,必將有以大服天下之心。

    今欲有所去也,必使天下知其所以去之之說,故雖盡去而無疑。

    何者,恃其說明也。

    夫所謂任子者,亦猶曰信其父兄而用其子弟雲爾。

    彼其父兄固學而得之也,學者任人,不學者任於人,此易曉也。

    今之制,苟幸而其官至於可任者,舉使任之,不問其始之何從而得之也。

    且彼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