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良、孫立人和大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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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學良和孫立人兩事件相隔近二十年,這兩個事件發展的情形不同,卻也有相似的地方。

    從紐約《世界日報》看到王震邦先生所寫《孫立人如何被卷入美遠東政治漩渦》一文,知道麥克阿瑟和美國國務院曾有人建議以孫将軍保衛台灣,甚至将台灣交聯合國托管的方案。

    這些建議與方案産生于1949年,而孫将軍及郭廷亮的事件則發生于1955年,前後相去六年,可見“政治漩渦”的力量牽涉相當久遠,其實這些情事曆史上的背景,尚不隻于這短暫的六年。

     抗戰期間中美關系之惡劣化,以史迪威事件為轉捩點。

    1944年以前,美國有些人士對國民黨和蔣委員長的不滿,還隻零星吐露,及至蔣要求撤換史迪威,損害了美國人的自尊心,從此美國官方與民間對國民黨統治下的中國的看法,一落千丈。

    1949年的建議與方案,雖說是針對中國内戰急轉直下的情勢着眼,卻不能說與以上的感情作用無關。

     一般美國人不明晰的,是當時中國國軍幹部,在中美争執時,多順着民族意識,崇奉自己的主帥,不滿意喧賓奪主的客卿,隻是無法公開發表他們的主張。

    1944年,我們在軍中已經聽說蔣委員長在桂林、柳州軍事失利之後,已經受到美國的壓力,答應将統帥權交讓給史迪威,但是不滿足,還要通過羅斯福去淩辱蔣。

    史将軍去世之後,他的日記緘簡,經過前《時代雜志》記者白修德(TheodoreH.White)的整理以《史迪威文件》(StilwellPapers)為名發表,至少已證實,其中一些的情節,譬如一九四四年九月十九日史迪威将羅斯福的一封信當面交給蔣介石,事後他在日記寫出: 九月十九日:待了很久很久之後F.D.R.(羅斯福總統)最後慷慨直言,直言多得很,每一句裡包含着一個爆竹。

    “趕緊認真,否則即是——”如此一個發熱的爆竹。

    我将這包胡椒粉交給“花生米”(史給蔣介石的綽号,可是有時候史的情緒轉好,也在日記中稱委員長),微歎之後坐了下來。

    這叉魚槍命中着這小壞蛋的神經中樞,将他打過透穿,這是徹底的命中。

    但是除了面色變綠,和失去語言的能力之外,他不眨一眼。

    他隻對我說:“我知道了。

    ”如是無言的坐着,輕輕的搖晃着一隻腳。

    (文件頁三三三) 兩天之後他寫信給史迪威夫人,又有一段小詩: 我蓄志洩憤報怨, 今日才一朝如願。

     花生米被我踢在褲裆上, 我與他瞠目相見。

     叉魚槍儲備已久, 運用時要恰中時間與地點, 我連根的用力一擲, 就将他打過對穿。

     小雜種渾身戰栗, 他已經言語不靈。

     戰栗中臉色轉綠, 他掙紮着也不再出聲。

     我的奮鬥煩多, 我經曆的痛楚綿長, 今朝我吐氣揚眉, 花生米終被我擊傷。

     以後我還要受氣, 去對付前路的危艱。

     快慰的乃是今朝, 花生米為我失顔!(見文件頁三三四) 書中沒有直接講明羅斯福緘内的内容,但是從《文件》前後的文句看來不外責備蔣介石戰鬥指導無方,應當對華南戰事失利負責。

     經過這段會見之後,蔣才向羅斯福要求撤換史迪威。

     我翻譯這一段日記之後,也必須有一種交代:以上的文辭都是史将軍個人私下發洩情緒之作,引用粗犷幽默與挑戰性的字眼,也是美國人從小參加運動競技時的一種習慣。

    他之所謂痛楚,也不是沒有根據,我在以下文字中還要提及。

    可是縱有種種的情節,我們看到他所謂對蔣介石的懷恨,在未撤職之前已到了這種程度,也可以想見他已失去作客卿,甚至作盟軍戰友的角色了。

     這件事情與本文主題的關系則是孫立人将軍之無端被卷入中美政治的漩渦,不開始于1949年。

    抗戰期間他就已經被視為過度親美,也和史迪威太接近。

    前述《史迪威文件》出版于1948年,書中有孫将軍與史迪威的合影,照片旁的注釋,說史認為孫是中國将領中最能幹者。

    這時候孫立人還隻任陸軍訓練司令,駐節于鳳山。

    1971年塗克門女士(BarbaraW.Tuchman)在所著《史迪威與美國在華經驗》(StilwellandtheAmericanExperienceinChina1911—1945)一書中更稱,1945年史迪威希望率領美軍自太平洋向中國登陸,當時麥裡爾少将(MajorGeneralFrankMerrill)告訴他,孫立人曾以中國軍官的名義發動上書羅斯福,要求讓史迪威重返中國(載此書BantamBooks紙面版六五九頁)。

    《在華經驗》出版時,孫将軍已失去自由,真與不真,他已無法申辯。

    不過書内所叙事在羅斯福逝世之前,既有這段傳說,則孫将軍之被卷入漩渦,已早有歲月。

     筆者于中國駐印軍在緬甸作戰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