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中國的戲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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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是各種藝術的合溶。

    音樂、文學、圖畫,所有這些全不在燦爛的時期上,我們便不會有好的戲劇不僅這樣,一切我們人類的思想、情感、哲學、宗教,全是完成它的一個基本的原子。

    單獨來看,所有這些各自有各自的價值同範圍,正如戲劇自身也是一種有個性的藝術:它是獨立的。

    我們平日的觀念,看它做各種藝術的拼合物,或是某種藝術的畸形的發展,都在同樣的錯誤之下。

    說它是它們的結晶,也不免有些過火吧。

    我的意思是,戲劇自身即是一種表現的工具,這裡頭所呈出底東西是整個的,分不開,因為它的特性就存在這種東西的全體的無論哪一部分裡。

    譬如木耜,有木制的曲柄,有鐵鑄的刀刃,起始各不相屬,合在一處,形式變了,要做的工作也完全與分離時不同了:戲劇就像這樣。

     我的例舉得很有語病,不過劣質的木柄同劣質的鐵刃絕不會弄成一把優良的農器,這是很顯明的它們是它組成的原子,正如各種藝術的對于戲劇。

    它們化合無痕的效果在戲劇裡反映着,這種效果另是一種東西,在我們的感覺上我們覺得某出戲失敗了,這緣故就在某種藝術特異的發展或退步,不然就在大家的同等的窳弱因為它們産不出一種諧和,讓我們感到一種完全的情知上的适意。

    這是我們理想中的戲劇,它有它自己的世界:你在劇場中坐着,覺得所表演的觸着你的心情,時遠時近,時輕時重,恍若重發現了一個新生命,恍若回到一個親切的似有似無的經驗裡,然而結果,還不是它的表現。

    你覺得劇中主人極像你,或者簡直就是你,這因為在那一個世界中,有許多東西與你的近似,勾起你的同情和好奇。

    它的價值就在這一點。

    這一點不是音樂的,不是文學的,也不是其他所可駕馭而攘動的。

     不過實際上沒有這樣黃金似的夢。

    我們不得不俯就通常的觀點,這在我們日常的應用上,的确有相當的功效的。

    我們把戲劇當作人生的表現,而且在内容上形式上,都臻最高最美的地位然而我們還得添上一句人生的诠釋。

    如果把戲劇同人生拉在一起,那麼我們所想要的,不僅是畫一張人物像,還得尋出它的意義然後我們感覺上的印象才不支離破碎,如遙隔煙雲看台榭似的。

    求這樣完美的工作,又是一件極難的事。

    于是在我們的戲劇裡所見的,多是趨于一端,有強有弱。

    普通為研究便利起見,把希臘的古劇同瓦庚來[2]的戲劇,看做傾向于人生的诠釋的莎士比亞、易蔔生以及近代歐西的劇作家,看做傾向于人生的表現的,這仿佛正是倚重音樂與否的結果。

    至于那些隻能在書本上掀波鼓浪,苟安地生活的,無論表現也罷,诠釋也罷,總不會得到在它自己的國度裡——舞台上——那種無可媲美的價值與光榮。

     好了,轉說我們自己的——中國的——戲劇吧。

     這裡所說的中國的戲劇,隻就通常人講的舊劇來說。

    反對的方面即是新劇,是從歐西介紹來的一種表現的新形式,如今還在初期,暫且不談。

    中國的舊劇是我們國家的代表戲,有特色,有曆史,有成績。

    它同希臘古劇相近,但是同瓦庚來以及近代的歌劇更相近。

    中國戲劇在藝術上的價值,大半是在它的倚重于人生的诠釋一點,這和它們都一樣然而它在音樂與歌唱上的表演,卻還甚于希臘古劇,這個同瓦庚來的歌劇顯得更為近似了。

     為什麼中國戲劇的特色在人生的诠釋一點,這很容易弄清楚,并且這種論調的萌芽,幾年前便像有了。

    我們看《華容道》這出戲,它所告訴我們的是什麼?這最先讓我們覺得的,是一個極善的宏大——關羽,同一個極惡的委瑣——曹操。

    換句話,便是紅臉與白臉兩種泾渭分流的印象。

    這兩張臉在戲劇的開始,已經把下文透給我們了雖然不是全體,至少也要占一大部分。

    它們的功用便在解釋,因為在表現上它們實在缺乏真實性。

    日人帚川有賀長雄于《中國戲曲》序内雲:“中國劇中所以塗面勾臉之法,為個人人格之标志與希臘以假面貫音為人性之區别,其用意相同。

    ”所以我們拆開戲劇來講的話,那麼圖畫在這個地方的效果就隻在诠釋,或者内心的表現上。

    再舉一個例,《哭長城》這出戲,我還是在十三歲時聽金剛鑽女伶唱的。

    在她高響如雲的時候,我仆倒父親懷裡哭了——為什麼?因為我完全懂得它的意義?一點不!這完全是那凄涼悲噎的樂聲同歌聲在作祟!這種聲音不是純在表現,它同實際的關聯隻在給它增加勢力,讓空氣濃厚它用一種不可理會的力量,敲動了我們的同感,就隻因為它在暗示,在解釋。

     讓我跑一趟野馬罷。

    在瓦庚來劇中的樂譜上,音樂差不多同詩歌一樣,猶如希臘戲劇中間插入的抒情詩歌,差不多達到了音樂的程度——這是PearlClevelandWilson的評語。

    Nibelungs的鐵錘撻撻的聲音,巨靈的雄沉的足聲,Valkyrs的騎骥奔騁,在Brünubilde石岩四圍的火熱的灼爍:都從瓦庚來的樂譜上表示出來。

    中國戲劇裡音樂上所表示的沒有這樣闊大,然而也盡樂器的能力,合起歌聲的袅繞,以達到這種的境地。

    在中國的戲劇裡,越是主要處所越趨重于唱工,最顯明的例,是兩人的對話,如《武家坡》夫妻的快闆或者一人自述身世、思想、感慨,如《滑油山》老旦的自唱。

    這個就是利用音樂來增加觀衆對于事實的觀感的濃度。

    近來一種旁敲側擊的工作,仿佛烘雲托月的方法,然而都不是:因為這裡音樂自身即是意義,或者可以說藉音樂而傳達出的意義。

    像瓦庚來的化天地萬物于音樂之中,中國戲劇上也有類似的情形,譬如戰争時的鳴鼓敲鑼,嫁女時細吹細打,嬰孩的嗚嗚,這些都是中國戲劇裡的音樂。

    其所以不能臻瓦庚來的地步,隻在樂器所給出的,除去淳樸的單調的刺激以外,沒有别的更豐滿的在意義表現上的更大的功能。

    然而其解釋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