蠲戲齋詩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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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北宋諸家如初唐;清真如少陵,律最細,詞最潤;夢窗如義山。

    以是推之。

     自來義味玄言,無不寄之山水。

    如逸少、林公、淵明、康樂,故當把手共行。

    知此意者,可與言詩,可與論書法矣。

     骨力謂峻峭特立,舒卷自如,如右軍草書,體勢雄強而使轉靈活,不可以粗豪刻露當之。

    試觀義山近體,學少陵非不溫婉緻密,然骨力終遜。

    山谷、後山力求矯拔而不免生硬。

    以此推之,亦思過半矣。

    此亦如人學射,久久方中,學力未到,不可強為。

     “赤風蕩中原,烈火無遺巢。

    一人計不用,萬裡空蕭條。

    ”王龍标詩也。

    “臨軒一盞悲春酒,明日池塘是綠陰。

    ”韓緻堯詩也。

    王語怒而韓語哀,國可知矣。

    牧之才放而自歎無能,怨其不用也,故謂“綠華成陰”,不必定系本事,益令人低徊不置。

    呂紫薇“雪消池館初春後,人倚欄杆欲暮時”,謝茂秦愛之,予亦愛之。

    物不可以終難,故受之以解,斯近乎治世之音矣。

    詩人之志與時偕行,不可強也。

     近代論詩,沈寐叟實為具眼。

    “三關”之說,同時與寐叟遊者,皆習聞之。

    予親見其與香嚴書,言之如是。

    當時曾與香嚴論此,戲謂當更增一元,以元和已變盛唐,當增開元以攝李杜。

    寐叟意以元嘉攝顔謝,元和攝韓柳,元祐攝蘇黃。

    鄙意蘇多率易,不如易以荊公以配山谷。

    透得顔謝,則建安以來作略俱有之,則予無間然矣。

     宋詩兼融禅學,理境過于唐詩,惟音節終有不逮。

    宋詩中山谷、後山為最,荊公次之,東坡、放翁又次之。

    蘇門六君子頗有青出于藍者,以視韓門諸子學均出其下者,有過之矣。

     盛唐音節響亮,句法渾成,晚唐便失之雕琢。

    宋詩音節便啞,雖荊公、山谷亦然。

    東坡于詩并不用功,隻憑天才,失之率易。

    王壬秋教人為詩,篇模句拟,大類填詞,方法太拙,往往隻具形式。

    渠長于《選》體,歌行亦能為之,而短于律師、絕句。

    張文襄亦頗能詩,晚近則有陳散原、鄭孝胥。

    鄭詩頗類後山,固不必以人廢言。

    陳石遺能評詩,所作詩話頗可觀。

    及其自為之,乃不能悉稱。

    樊樊山、易實甫雖搖筆即來,不為無才,而體格太率,僅可托于元、白而已。

    中國文學流派太多、曆史太長,欲于各家各體一一沉浸精通,大非易事。

    是以胸中不可無詩,筆下則不必有詩。

     王昌齡詩雲:“赤風蕩中原,烈火無遺巢。

    一人計不用,萬裡空蕭條。

    ”韓緻堯詩雲:“臨軒一盞悲春酒,明日池塘是綠陰。

    ”王詩益怒,韓詩益哀。

    呂本中詩雲:“雪消池館初春後,人倚欄杆欲暮時。

    ”謝榛盛稱之,采入《四溟詩話》。

    此詩雖有遲暮之感,卻無怨怒之意。

    池館雪消,庶幾治世先聲。

     後山學少陵極有功夫,亦失之于瘦。

    其生處可學,澀處不可學。

    山谷才大,有時造語生硬,亦病于澀。

    東坡亦才大,但多率易,則近滑。

    從宋詩入手易犯二病。

    少陵雖有率句,卻不滑;雖有拙句,卻不澀。

    義山麗而近澀,香山易而近滑。

     杜詩最深厚,是儒家氣象,但不能為絕句。

    惟《贈李龜年》一首為佳。

    謝詩最華妙,陶詩最玄遠,太白最豪放。

    韓詩精煉,柳詩理境格調學謝,用字用韻在韓之上,但不成大家,名家而已。

    絕句,王昌齡、李太白為佳。

     杜詩排律出于齊梁,能得其細,此前人未發之論也。

    齊梁詩,向每病其绮靡,比稍複視,乃知其細。

    簡文之作猶佳。

     老杜所以為詩聖,正在其忠厚恻怛,故論詩必當歸于溫柔敦厚。

    時賢如謝先生,詩才非不高,亦有玄旨,然所得者老莊之粗耳,其精處固另有深遠者在。

    至于儒術,彼固未嘗緻力,故終嫌其薄。

     選詩須摒除餘事一年,抄錄亦須一年乃可畢事。

    斷自漢代,從馮惟讷《詩紀》、《樂府詩》、《全唐詩》等書取材,另加按語,乃可抉出古人之用心。

     漁洋《萬首絕句選》頗好,《古詩選》次之。

    漁洋亦長于絕句者。

    絕句須流利,古詩可出以鄭重。

    《唐詩三百首》中絕句多佳。

     作詩亦是無處不相見,忽然觸著,打失鼻孔,不是草草。

    ……衛武公大賢也。

    《抑》之詩末後數章,其言痛切。

    《小序》以為刺厲王,朱子全釋作自儆之辭,意味尤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