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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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蘇轍謂其"少醞藉,殊失《雅》、《頌》之體"。

    張┉則謂"正欲使各藩鎮聞之畏懼,不敢為逆。

    "二說皆非也。

     才人難得此等題以發抒筆力,既已遇之,肯不盡力摹寫,以暢其才思耶!此詩正為此數語而作也。

     《南山詩》古今推為傑作,《潛溪詩話》記"孫莘老謂《北征》不如《南山》,王平甫則謂《南山》不如《北征》,各不相下。

    時黃山谷年尚少,在座,曰:'若論工巧,則《北征》不及《南山》;若書一代之事,與《國風》、《雅》、《頌》相表裡,則《北征》不可無,《南山》雖不作可也。

    '其論遂定"雲。

    此固持平之論,究之山谷所謂工巧,亦未必然。

    凡詩必須切定題位,方為合作;此詩不過鋪排山勢及景物之繁富,而以險韻出之,層疊不窮,覺其氣力雄厚耳。

    世間名山甚多,詩中所詠,何處不可移用,而必於南山耶!而謂之"工巧"耶!則與《北征》固不可同年語也。

     昌黎詩亦有晦澀俚俗,不可為法者。

    《芍藥歌》雲:"翠莖紅蕊天力與,此恩不屬黃锺家。

    "所謂"黃锺家",果何指耶!《答孟郊》雲:"弱拒喜張臂,猛縮爪。

    見倒誰肯扶,從嗔我須咬。

    "則竟寫揮拳相打矣,未免太俗。

     昌黎詩中律詩最少。

    五律尚有長篇及與同人唱和之作,七律則全集僅十二首。

     蓋才力雄厚,惟古詩足以恣其馳驟,一束於格式聲病,即難展其所長,故不肯多作。

    然律中如《詠月》、《詠雪》諸詩,極體物之工,措詞之雅;七律更無一不完善穩妥,與古詩之奇崛判若兩手。

    則又其随物賦形,不拘一格之能事。

     昌黎以主持風雅為己任,故調護氣類,宏獎後進,往往不遺馀力。

    如薦孟郊於鄭相,薦侯喜於盧郎中,可類推也。

    其於友誼亦最笃。

    先與柳宗元、劉禹錫交好;及自監察禦史貶陽山令,實以上疏言事,柳、劉洩之於王亻丕、王叔文等,故有此遷谪。

    然其赴江陵詩雲:"同官盡才俊,偏善柳與劉。

    或慮言語洩,傳之落冤雠。

    二子不宜爾,将疑斷還不?"是猶隐約其詞,而不忍斥言。

    及柳、劉得罪南竄,昌黎憂其水土惡劣,作《永貞行》雲:"吾嘗同僚情豈勝,具書所見非妄徵。

    "則更於舊日交情,無幸災樂禍之語。

    迨昌黎貶潮州,柳尚在柳州,昌黎《贈元協律》詩,謂"吾友柳子厚,其人藝且賢",且有《答柳州食蟆》等詩。

    既死,猶為之作《羅池廟碑》。

    是昌黎與宗元始終無嫌隙,亦可見其笃於故舊矣。

     昌黎以道自任,因孟子距楊、墨,故終身亦辟佛、老。

    其於世之求仙者,固謂"吾甯屈曲在世間,安能從汝巢神山"矣。

    《谏佛骨》一表,尤見生平定力。

     然平日所往來,又多二氏之人。

    如送張道士有詩,送惠師、靈師、澄觀、文暢、大颠皆有詩文。

    或疑其交遊無檢,與平日持論互異;不知昌黎正欲借此以暢其議論。

    如謝自然白日天,則歎基夥妖魅所惑,化為異物;華山女說法動人,則譏其煽誘少年,争來聽講;於澄觀則欲"收斂加冠巾";於惠師則雲"吾疾遊惰者,憐子愚且淳";於靈師亦雲"方将斂之道,且欲冠其颠";於文暢則草序排讦。

     惟於大颠無貶詞,則以其頗聰明識道理;於張道士亦無貶詞,則以其上書言事,不用而歸,固異乎尋常黃冠者流也。

    賈島本為僧,名無本,因昌黎言,且棄僧服而舉進士。

    然則與二氏之人往來,亦複何害!并非以空谷寂寥,見似人者而喜也。

     《示兒》詩自言辛勤三十年,始有此屋,而備述屋宇之垲爽,妻受诰封,所往還無非公卿大夫,以誘其勤學,此已屬小見。

    《符讀書城南》一首,亦以兩家生子,提孩時朝夕相同,無甚差等;及長而一龍一豬,或為公相,勢位赫奕,或為馬卒,日受鞭笞,皆由學與不學之故。

    此亦徒以利祿誘子,宜宋人之議其後也。

     不知舍利祿而專言品行,此宋以後道學諸儒之論,宋以前固無此說也。

    觀《顔氏家訓》、《柳氏家訓》,亦何嘗不以榮辱為勸誡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