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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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何莫學夫《詩》”,詩是儒家事也。

    唐宋名家多以釋老語入之,後世遂以為儒家語不宜入詩,而儒者遂有謂詩可不作者矣。

    三代聖王無不用樂,《詩》則儒之樂也。

    世人以儒家語入詩則難工,此儒未通于樂也。

    用儒之意,而以開元聲韻唱之,何不可乎?唐人惟退之不羼雜釋老語,何嘗不是好詩。

    宋朱子詩不惡,惜少唐音。

    求其義正而詞工,不得不數放翁。

     樂天《訪陶公舊宅》雲:夷齊各一身,窮餓未為難。

    先生有五男,與之同饑寒。

    是謂夷齊無子也。

    然《廣韻》謂夷、齊之後以竹為氏,後漢有下邳相竹曾。

    是夷齊固有子,不知首陽槁卧時曾在側否?哀哉不可言也。

     以樂天之平易,似乎無複嗔意矣,而尚有“不分氣從歌裡發,無明心向酒中生”之句。

    然則其學禅悅者,正其發憤無聊而出此耳。

    以袁子才之諧俗,而《詠劍》雲:“耳熱悲歌處,平生最憶君。

    橫磨十萬口,交付與朱雲。

    ”豈非奇男子哉!樂天《朱陳村詩》有“壽考見元孫”語。

    吾鄉風俗言交盟親不利,交盟者正如朱陳之交易為婚姻也。

    得樂天此語,俗說敗矣。

     “落花一片天上來,随人直渡西江水”此一片花比人;“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更愁人”,此一片止是一辦耳。

    嗟乎!乾坤缺陷,自古而然,而少陵并此一花辦而靳之,此非堯舜之心乎! 月受日光處明,不受日光處缺,人知之矣。

    然何以上弦之月精神,而下弦之月缺處便有晦氣,殊不可解。

    予有句雲:“明月下弦時,不及初三夜。

    ” 《說文》:“霸,月始生魄。

    ”然也。

    馬融注《古文尚書》:“魄,绌也。

    魄即霸字。

    ”以月光言,不以月質言也。

    而古傳異說以死霸為朔,生霸為望,遂有月二日以往明生魄死之說。

    明生何可以死言乎?不通之至。

    予聞修煉家吸日月光氣,取東日,忌西日;取望前月,忌望後月。

    豈非望後之月魄既死而惡之乎?淺言之,死魄即死光,生魄即生光,望後月可稱死魄,新月萬不可以死魄言矣。

    東坡詩:“是時江月初生魄,二更月落天深黑。

    ”分明是新月。

    唐詩“桂魄初生”,以詩理論,亦是新月。

    無謂唐宋人不知此義也。

     竹謂杜律三、五、七句末字無複上、去、入者,予無以難也。

    然詩始六義,竹所雲何義也?律詩不古,亦求其可誦耳。

    如竹言,果有益于詩否?果有益于少陵否?使竹之說信,則予之疑杜也滋甚。

    凡三、五、七遇佳句佳字而弟七字不合式,必破壞改易之。

    其詩不如其意可知矣,吾複何取! 陳後山《妾薄命》自注“為曾南豐作”,有雲:“有聲當徹天,有淚當徹泉。

    死者恐無知,妾身長自憐。

    ”有雲:“天地豈不寬,妾身自不容。

    死者如有知,殺身以相從。

    ”此詩沈痛不失古法,宋代五言古之極也。

    然南豐考終未嘗遭戮辱,後山措語太過矣! 觀《白頭吟》則知蚤寡夜奔,其說皆誣。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有自負貞潔之意。

    “凄凄複凄凄,嫁聚不須啼”,分明一嫁一娶,豈有夜奔之說?《相如傳》或雲相如自作,非也。

    太史公好奇,網羅當時小說為之耳。

    我意相如竊妻,亦如世傳唐伯虎事,竟不足信。

    明人小說乃載文君前夫姓名,真大妄也。

     蘇李五言,是尋常遊子詩耳,目為孤臣降将不得。

    “胡天八月即飛雪”,十二月之嚴霜,尚足說乎?不但“俯觀江漢”之非其所矣。

     半山未得志時,為《兼并》之詩曰:“三代子百姓,公私無異财。

    人主擅操柄,如天持鬥魁。

    賦予皆自我,兼并乃奸回。

    奸回法有誅,勢亦無自來。

    後世始倒持,黔首遂難裁。

    ”此共産之說也。

    海瑞謂今之天下,惟有奪富民田與貧民。

    海與半山其清苦同,其不近人情同,其主張治法又同,則二人不可得而異矣。

    李後主時李平請複井田,豪民有貧戶田者,勒令還之。

    《靖康要錄》臣僚劾知杭州毛友有雲:“理斷詞訟,自執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