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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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那兒一口一口吃他的饅頭。

     他一向不管人家閑事,也沒有把别人的麻煩兜到自己身上來的習慣,但是蔺宛若讓他大大破了例,他為她費了太多苦口婆心……霎時,李棄決定他不幹了。

     他不幹了,他不再多費唇舌。

    李棄把嘴裡的豆渣吐掉,咽下最後一口饅頭,霍然轉身,走回屋子。

     如果蔺宛若自己還沒能懂得,李棄卻有他斬釘截鐵的明白主張——他要她,這個女人,他非要不可。

     他抓過一串鑰匙,大步走到後院。

    三天前牽回來的一部黑色越野機車,以一種霸道蠻不講理的姿态橫在那兒,他跨上機車,讓它放肆地狂吼一聲,随即沖出了花園。

     ☆☆☆ 他在仰山大道風馳電騁地追,每繞過一個彎道,就看見那列車隊遠遠的在前頭——把他要的那女人帶走。

     黑色禮車結著紅色彩球,車兩旁的穗帶在風裡飄,莊嚴中透著喜氣,直奔前程——卻有種一切都已經決定了,不可更改的悲傷。

     因而宛若坐在車裡,沉默異常。

    她的新郎可能是過度興奮,反倒是喋喋不休,失去他平日的厚重。

    宛若也隻是對他微笑,做為應合。

     不意瞥見路另一邊山壁的一叢白花朵,她用戴蕾絲手套的手拉拉他的袖子。

    「看上凡,蝴蝶花——會香呢。

    」 立凡突然決定這一生要有一次浪漫,就是現在,他猛拍司機的椅背,喊道:「停車,停車!我要替新娘子摘一朵會香的花!」 宛若驚笑。

    「立凡!不要了,不要了。

    」 「要!要!」他現在反璞歸真,純粹是個小孩子,非常固執。

    「停車,讓我下——我去摘花。

    」 李棄發現路上交通失去順暢,車子一輛堵著一輛,他開始蛇行,把機車存在於都市的功用發揮到極緻。

    他已經望見那部結彩的黑色禮車,帶頭阻在那兒,車後座依稀是個雪白錦簇的人影,他壓抑住的血氣陡然憤張起來,他加速向前馳—— 一個男人全身黑禮服,從路旁盲目地沖出來。

     宛若手攀在車窗上驚叫:「小心,立凡!」 李棄想要減速,想要閃避,想要掉轉車頭,然而一刹那間,太過逼急,他連人帶車一頭撞上去。

     「碰」地那一聲,驚心動魄,是人體對上金屬的不堪一擊。

     「立凡!」「天呀!」「怎麽一回事?」「怎麽會這樣?」李棄在那片刻覺得昏沉,滿耳朵是人們驚惶的叫聲,煞車聲,開車門,關車門,奔跑聲……他狠狠甩一甩頭,試圖恢複清醒,他發現他居然還好好跨坐在機車上,車頭架著山壁,引擎依舊虎虎地響。

     李棄回過頭,穿過混亂的現場,穿過慌張的人群——看見馬路上躺了一個男人,穿一身白紗的宛若趴在他身上,卻擡著一張臉,直勾勾望著這一頭的李棄,臉孔整個刷白,遠遠看去隻剩下腮紅,人面桃花,不真實的豔麗。

     李棄停住機車,排開人群擠過去,在苗立凡身邊蹲下,先測鼻息脈動,迅速查看,然後回頭喊:「有人打電話叫救護車沒有?」 「我去,我去。

    」答應的人跑著走了。

     李棄轉向宛若,急切地問:「你沒事吧?」 宛若吃力的搖頭,看她那表情,好像想扔開新娘捧花,把自己投入他懷裡,尋求慰藉。

     他想丢下衆人,丢下躺在地上的苗立凡,當場把她帶走,他做過太多不道德的事,不在乎多這一條。

     立芝在哭,有人扶住苗太太,著急地說:「您擋著點,苗太太,您撐著點!」現場衆人還是忙碌的跑來跑去,宛若不肯離開立凡身邊,蝴蝶花帶泥散落一地。

     警車和救護車一起來了,救護車運了傷患,把家屬及親友的車隊一并帶走,警方留下來處理現場。

    肇事的汽車歪在那兒,好像還有點頭暈,車主十分無辜地向警方叙述對方是如何魯莽,突然就從路邊沖出來。

     李棄也交代他的一部分——他因為及時一閃,機車撞上了山壁,所幸人車都沒有大礙。

    警方放他走。

     他趕到市立醫院的急診大樓,所有人都擠在那兒。

    宛若雖然一身白,但是置身在白色的醫院、白色的醫師、白色的護士當中,依舊顯得怵目而唐突。

    那樣的白紗是非常嬌弱的,一折騰,就破舊了。

    他看著她,為她心疼著。

     人推出來,大家跟在後面跑,醫師解釋病情——左腳挫傷,此外身體倒沒有太嚴重的外傷,比較麻煩的是,倒地時頭部受到撞擊,造成昏迷,需要進一步檢查。

     從一個檢查室出來,又進另一個檢查室。

    親友漸漸不支,走了大半,但是後來聞訊趕到的也不在少數,人來來去去。

    苗家幾個人處在緊張而疲憊的狀态中,包括宛若在内,都是滴水未進。

     到了下午,換了一名醫師出來說明,提到立凡仍然昏迷未醒,恐怕腦部受創,這部分的情況不樂觀——大家頓時崩潰,立芝放聲大哭,苗太太半昏厥在苗教授懷裡,衆人七手八腳把她擡入病房,歇斯底裡的親友大喊醫師護士過來救人。

    救醒後又與女眷抱頭痛哭,一時間,整個病房全是哭聲,夾雜苗教授憂愁的咕哝和親戚的議論。

     李棄再也顧不得了,他走過去把宛若攬住,她像破娃娃似的靠著他,呼吸急促,全身都在抖顫,他握住她的手像握住一塊冰。

     他不能讓她再待在這裡受折騰,橫豎眼前的情況她全然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