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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型,宛若和立凡坐在第一排,以下座無虛席,後頭站票的也有。

     德布西的音樂,一種不著邊際的缥缈感,讓人腦筋變得渾沌,視線變得朦胧,心飄飄的不知所終。

    所以當宛若發現她眼光望去,看到遠遠一張臉——三天前那陌生男子的臉,她隻當白己受了音樂的影響,産生幻覺,而幻覺又不具威脅性,所以她安安穩穩坐著,壯著膽子欣賞那張臉。

     那張臉真是俊麗,烏亮的頭發委婉地分披下來,真的,就像立芝說的那樣,比女人的還要漂亮。

    一對秀濃的眉,嵌著深邃的眼睛,眼睛裡有神秘的光影,酒色般幽蕩著,一張唇角微微上翹,待笑不笑的嘴,下巴畫著俊美的線條,倒過來的小山型…… 宛若把眼睛一閉,再睜開來——他依舊在那兒,端然俊秀如雕花金框裡王子的肖像。

    宛若胸膛裡的心跳,像自遠而近的擊鼓聲,一個分貝一個分貝的加大,掩蓋過了德布西的前奏曲。

     她差點就要大聲對自己說抱歉——對不起,我以為我是在音樂會上作白日夢,結果不是,我看見的不是幻象,是個真人,他就坐在對面的觀衆席上,穿著松果色的風衣,微微露齒對我笑,嘲諷著我…… 好像如果她早一點發現他,就可以呼叫機器戰警來把這個人處理掉似的。

     現在一切都太遲了,音樂會是最具自由活動意義的,觀衆在這兒可以聽音樂,可以拘耳朵,也可以打瞌睡,和旁人說悄悄話,或是胡思亂想,神遊四海,當然也可以找個人來舉行瞪眼比賽,就像李棄卯上她一樣。

     噢!或者這一次不能說是他挑釁,而是宛若自己,宛若一瞬不瞬淨瞧著這怪人,他也同樣瞧她以示回報。

    當然,他後來居上,目光變得放肆,打量她,看她……不,那不是看,宛若坐在那兒,彷佛感覺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被他用眼神剝掉,成了赤裸裸一個人! 她好像正被他摸索和玩弄。

     熱焰沿著宛若的兩頰燒了起來,她雙手緊緊握著,握出一拳頭的汗,心裡直喊叫不,不要任這個男人這樣操控她,想點辦法,随便,随便怎樣都可以,隻要别再受這人的影響 突然間,宛若看見他站了起來,不知是音樂中止,他才站起來,或是他站起來,緻使音樂中止。

    他立在上百名坐著的人當中,高大的身形顯得格外出人意外。

    他不慌不忙走過去,微笑欠身對鋼琴家耳語幾句,鋼琴家居然離開座位,退了下來。

     現場一切私人活動全停止了,全體目光投向這個打斷音樂會的男人身上,他的出現比音樂會的節目還有吸引力,觀衆的注意力再沒有像此時此刻這麽集中的了,連正在補眠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寂靜給驚醒。

     哦,他要做什麽?宛若和所有人一樣,瞠大眼睛望著。

     李棄把風衣下擺往後一撩,優閑灑然在那架貝森朵夫平台鋼琴之前坐了下來,揚頭對台下一笑,然後把眼光拐過來,笑睨對面的宛若,說道:「這一首是拉赫曼尼諾夫的鋼琴曲。

    」 衆人還沒有回過神來,他的琴聲已經揚起,一股燃燒般的熱情,淩厲地侵入聽者的靈魂,軟綿綿的德布西頃刻被遺忘,全場人都張目結舌聆聽他懾人心魄的演奏。

     他彈琴的姿态極其秀拔,特别顯得背部修直,他沒有花俏的手勢,但一雙手卻運行得十分流利有力。

     宛若坐在那兒,像坐在一場激情的暴風雨裡,他的琴聲充滿濃郁激烈的情緒,像一劑迷藥,勾引著潔身自守的宛若。

    她的世界被爆炸似的全面打開,他時而擡眸看她,每一眼都讓她再粉碎一次,讓她毫無收拾自己的馀地。

     他那威勢逼人而又纏綿無比的彈奏把所有人都驚呆了,即使在場的樂評人也無從界定他。

    一曲終了,李棄緩緩從黑白雙色的琴鍵上收回雙手,把頭發甩向肩後,站了起來,他向退坐一旁那無辜的旅法鋼琴家躬了躬身,旋在鴉雀無聲中向宛若走來。

     宛若像被他的緊箍咒鎮住,隻能目瞪口呆看著他。

    他在她跟前站定,執起她的手放到唇邊一吻,然後微揚起頭,像對她獨語,又像對衆人宣布。

     「我把這一曲獻給這位令人夢寐以求的女人——蔺宛若,我會争取到她的。

    」 宛若的一張臉霎時紅透得像根胡蘿蔔,立凡的一雙眼睛則瞠得像兩支放大鏡。

     而他在全場瘋狂的掌聲中,帶著一種恣放不羁的笑意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