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曲雜劄

關燈
當可矣,而未可厭也。

    再變而為詩學大成、羣書摘錦,可厭矣,而未村煞也。

    忽又變而文詞說唱、胡謅蓮花落,村婦惡聲、俗夫亵谑無一不備矣。

    今之時行曲,求一語如唱本【山坡羊】、【刮地風】、【打棗竿】、【吳歌】等中一妙句,所必無也。

    故以藻缋為曲,譬如以排律諸聯入《陌上桑》、《董妖娆》樂府諸題下,多見其不類;以鄙俚為曲,譬如以三家村學究口号、歪詩,拟《康衢》、《擊*壤》,謂“自我作祖,出口成章”,豈不可笑!而又攘臂自命,日新不已,直是有腼而目。

     尾聲,元人尤加之意。

    而末句最緊要。

    北曲尚矣,南曲如《拜月》,可見一斑。

    大都以詞意俱若不盡者為上,詞盡而意不盡者次之。

    若詞意俱盡,則平平耳,猶未舛也;而今時度曲者,詞未盡而意先盡,亦有詞既盡而句未盡,則複強綴一語以完腔,未必“貂不足”,眞所謂“狗尾續”也。

     如《拜月》雲“自從别後信音絕,這些時魂驚夢怯,都管是煩惱憂愁将人斷送也”,又雲“中心先自不如意,縱然間肯同随喜,也做了個興盡空回”,豈非詞意俱若不盡者乎?如雲“别離會合皆緣分,受過憂危心自忖,從今暮樂朝歡還正本”,又雲“遲疾早晚兵戈息,相約行朝訪蹤迹,怎肯依舊中原一布衣”,豈非詞盡而意不盡者乎?如《琵琶》諸尾聲“惟有快活是良謀,管取歡娛歌咲喧”,則詞意俱盡矣。

    《明珠記》“多情自古多尴尬,料東君不把深盟罷,打點着錦帳鸾床受用咱”,亦是合作。

    湯義仍更多妙者,難以偻舉。

    若《灌園記》“綁他早去沈波浪,斷送芙蓉一夜霜,免教伊點辱門牆”,豈非詞未盡而意先盡、詞既盡而句未盡者乎?何不以“斷送芙蓉一夜霜”之成句為煞句,便覺可聽也?《紅拂記》“重重蜃市成官阙,仔細看來多幻也,枉使心機堆鬓雪”一尾,亦然。

    他如時曲煞尾甚多,不能殚述。

    知者可以意推。

    [3] 本曲調有不用尾聲,則煞句卽是尾——唱法亦然——故舊曲亦必于此用老句、妙句煞之。

    如《琵琶》“下絲綸不愁無處,笑伊村煞”,《拜月》“知他喚愁是甚的,總不解愁滋味”,《金印》“男兒好和歹,都是這番命裡”之類是也。

    今人于尾聲且漫然塗塞,況于煞句,尤不通此竅矣。

    大凡過曲至末,緊闆緊腔調不可舒者,則以尾聲漸舒其調以收之;若過曲有四曲二曲,而末處調可舒者,卽不可用*尾,唯唱時略舒末句以作尾而已。

    此自一定之法。

    今塡曲者不知,以為凡曲必宜有尾矣,而唱曲者見無尾舊曲,卽造一尾以添之,以至《琵琶》、《拜月》紛紛多有續貂,良可笑也。

     改北調為南曲者,有李日華《西廂》。

    增損句字以就腔,已覺截鶴續凫,如“秀才們聞道請”下增“先生”二字等是也。

    更有不能改者,亂其腔以就字句,如“來回顧影,文魔秀士欠酸丁”是也。

    無論原曲為“風欠”而删其“風”字為不通,卽《玉抱肚》首二句而強欲以句字平仄葉,亦須雲“來回顧影,秀文魔風酸欠丁”。

    蓋第二句乃三字一節、四字一節,而四字又須平平仄平者;今四字一節、三字一節如一句七言詩,豈本調耶?今唱者恬不知怪,亦可笑也。

    至《西廂》尾聲,無一不妙,首折煞尾,豈無情語、佳句可采,以檃括南尾,使之悠然有餘韻,而直取“東風搖曳垂楊線,遊絲牽惹桃花片”兩詞語塡入耶?眞是點金成鐵手!乃《西廂》為情詞之宗,而不便吳人清唱,欲歌南音,不得不取之李本,亦無可柰何耳。

    陸天池亦作《南西廂》,悉以己意自創,不襲北劇一語,志可謂悍矣,然元詞在前,豈易角勝,況本不及?其所為《明珠記》,今亦不行。

     《明珠記》尖俊宛展處,在當時固為獨勝,非梁、梅輩派頭。

    聞其為乃兄儀部點竄居多,故《南西廂》記較不及遠甚耳。

    元美以“未盡善”一語槩之,以其不甚用故實,不甚求麗藻,時作眞率語也。

    賴有“鳳尾箋”、“鲛鮹帕”、“芙蓉帳”、“翡翠堆”等語未脫時尚,故猶得與伯龍輩同類而共評;不然,幾至不齒及矣。

    我謂“未盡善”正在此,不在彼。

    其北尾雲:“君王的兀自保不得親*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