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冬天的暗示:特使受召
關燈
小
中
大
"她說着從五鬥櫥的抽屜裡拿出手套.
"好,走吧,"他說.
就這樣,嘉莉最初的疑慮被一掃而光.
每次見面都是這樣.杜洛埃不來看她的時候很少.她有時候一個人單獨逛逛,但是大多數時候他帶着她到處觀光.在卡生街的比爾公司,他給她買了條漂亮的裙子和一件寬松式上衣.她又用他的錢買了一些基本化妝品.到最後,她簡直像換了一個人.鏡子向她證實了她對自己的一向看法:她真是美,是的,美麗絕倫!帽子戴在她頭上多俏麗,她的眼睛不也很美嗎?她用牙齒咬咬自己的小紅嘴唇,第一次為自己的魅力而吃驚興奮.杜洛埃這人真好.
一天傍晚,他們一起去看"日本天皇",這是一出當時很流行的歌劇.去看戲之前,他們先去溫莎餐廳.那家餐館在第邦街,離嘉莉的住處有一大段路.外面刮起了寒風,從她的窗子看出去,可以看到西邊的天空上還殘留着一抹淡紅的晚霞,而在頭頂上方,天空現出湛藍的顔色,最後和暮色交融在一起.一長抹粉紅色的薄雲浮在半空,就像海上遙遠的仙島.路對面,光秃秃的樹枝在風中搖曳.這景色讓她想起了老家.12月份時從她們家的前窗看到的也是這種熟悉的景色.
她停了下來,痛苦地扭動着她的小手.
"怎麼了?"杜洛埃問.
"嗯,我也不知道,"她回答,她的嘴唇在顫動.
他覺察到她有心事,于是用手臂摟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她的手臂.
"走吧,"他溫柔地說,"你沒事."
她轉身穿上外套.
"今晚最好圍上你的皮圍脖."
他們沿華拔士街往北朝亞當街走去,然後轉彎朝西走.商店裡的燈火在街上瀉下一片金色的光輝.弧光燈在頭頂上方閃爍.更高處,寫字樓的窗子裡透出光明.一陣陣寒風像鞭子一樣抽打着行人.那些6點鐘剛下班的人們擁擠着往家走.薄大衣的領子都豎了起來,蓋住耳朵,帽子也拉得低低的.年輕的女店員三三兩兩蹦蹦跳跳從身邊走過,一邊走一邊說笑着.都是些洋溢着青春熱血的人們.
突然一雙眼睛和嘉莉的目光相遇,認出了她.這眼光來自一群衣衫褴褛的姑娘.她們的衣服已經褪了顔色,松松垮垮的不合身,外套也是舊的,全身裝束看去很寒伧.
嘉莉認出了這目光和這姑娘.她是鞋廠裡操作機器的女工之一.那女工看見了她,不敢肯定是她,于是又回過頭來看.嘉莉感到似乎有一片巨浪在他們之間滾滾流過.不久前穿着舊衣爛衫在機器旁幹活的日子又出現在眼前.她真的一陣心驚.杜洛埃開始沒注意到,一直到嘉莉撞到了一個行人身上,他才發現嘉莉神色的變化.
"你一定在想心事,"他說.
他們一起吃了飯,然後去戲院.嘉莉很喜歡這出戲.五光十色動作優美的戲劇場面看得她神馳目眩,她不禁向往起地位和權力,想象着異國風光和那些舉止軒昂的人物.戲結束時,得得的馬車聲和大群衣着華麗的夫人小姐們讓她看得目瞪口呆.
"等一下,"杜洛埃說.在戲院的門廳裡,他拉她停住了腳步.夫人們和先生們正在那裡走動着,相互應酬着,裙子發出沙沙的聲響,戴着花邊帽的頭在頻頻點着,張開的嘴裡露出潔白的牙齒.
"我們先瞧一會兒."
"六十七号車,"替人叫車的那人正揚聲用悅耳的聲音喊道,"六十七!"
"真漂亮,對不對?"嘉莉說.
"漂亮極了!"杜洛埃說.他和她一樣,為眼前華麗歡樂的場面所感染,熱烈地捏了一下她的手臂.一次她擡起目光,微笑的嘴唇裡,勻稱齊整的貝齒在閃閃發光,眼睛也在閃閃發光.他們朝外走時,他俯下身子在她耳朵邊說,"你看上去可愛極了."他們走到外面時,叫馬車的服務員正打開車門,請兩位小姐上車.
"你緊跟着我,我們也去叫輛車,"杜洛埃笑着說.
嘉莉幾乎沒聽到他的話.這旋風般的生活畫面充滿了她的頭腦.
馬車在一家餐館門口停下來,他們進去吃宵夜.時間不早了,這個念頭在嘉莉頭腦裡隻是模糊地一閃而過,反正她現在已經不受家規的約束了.假如她以前曾有時間形成一定的習慣的話,在這種場合習慣會起作用.習慣真是樣怪東西,它能驅使一個沒有宗教信仰的人從床上爬起來做禱告,這種禱告完全是習慣使然,而非宗教熱忱.受習慣支配的人,一旦忽略了平常做慣的事情,他的心裡會産生某種不安,一種脫離日常軌道帶來的煩惱和不快,于是他想象這是良心在責備他,想象他聽到了良心的聲音在輕輕地督促他走上正軌.如果他過份地偏離了常軌,習慣的力量會強大到使這不動腦筋隻憑習慣行事的人又回到老習慣來,因循守例行事."好了,老天保佑,"這種人會這麼說,"我總算盡了責任,做了我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