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曲麈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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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曲譜,大抵诪張附會者什之八九,夷考其調,僅有黃鐘、南呂二家,諸如仙呂、大石、越調、雙調之名,不知從何根據。

    如謂舍十二律别有流暢,則此黃鐘、南呂猶然十二律中之名義也,而曲譜竟别剙為仙呂諸調,又何說耶?如仍出諸十二律,則宮調之音,當叙自黃鐘始,今南曲譜獨首仙呂,又何說耶?且也,黃鐘為宮,不必更有正宮之名矣;來鐘、姑洗、無射、應鐘為羽,不必更有羽調之名矣;夷則為商,不必更有商調之名矣;今譜之有宮、商、羽三調,而又無角、征二聲,獨何欤?說者曰:“軒轅之法,及今淼矣,此流傳者之殘阙也。

    但不知仙呂、大石、越調、雙調,究竟自誰伊始。

    ”餘竊揣之,意*者:十二律之仲呂,或因“仲”字與“中”字、“仙”字相肖,遂誤傳為中呂、仙呂乎?又或“呂”字與“石”字相似,遂誤傳大呂為大石乎?善讀書者,盡信不如其無,則九宮譜之譜矣。

    “然則何以處曲乎?”曰:“曲者,末世之音也,必執古以泥今,迂矣!曲者,俳優之事也,因戲以為戲,得矣。

    ”“然則譜可廢乎?”曰:“因其道而治之,适于自然,亦已無憾,何必不譜也?蓋九九者,天地自然之數也,律呂因此諧,腔調繇此出,譬如今日,此曲之腔唱為彼曲,聽者笑之,謂其失于自然也。

    然則按譜而作之,亦按譜而唱和之,期暢血氣心知之性,而發喜、怒、哀、樂之常,斯已矣。

    況譜法之妙,專在平仄間究心,乃學之而陋焉者。

    僅如其字數逐句栉比,而所以平仄之故卒置弗講,似此者,如土偶人,止還其頭面手足,而心靈變動毫弗之有,于譜奚當焉?及學之而失焉者,每一套中以此調之過曲,忽接他調,譬諸冬行夏令,南走北轅,即名家大手,往往有之,于譜又奚裨焉?昔人歌蕤賓之聲而景風至,震易水之響而白虹貫,所雲動已而天地應焉,聲音之感,豈其微哉!古之譚曲者曰:‘曲如折,止如稾木’,曲之道思過半矣。

    ”客曰:“今子伯仲之選本,其于譜書固兢兢矣,而重翻此義,可謂世行世法、我行我法者夫?”餘然其言,遂倂識之。

    ** 情癡寤言 今之所稱多情,皆其匿情而獵名者也:悲憤、調笑、慰勞、寒暄,若伶人之搬演,落場即已,掉臂去之,轉眼秦、越,聚散抟沙耳,膠漆戈矛耳;其為辭也,浮遊不衷,必多雕虛僞之氣,欲自掩飾之而不能。

    心之與聲有異緻乎?人之有生也,眉宇現乎外,血性注乎内,情緣煎其中,豈惟兒女子,雖彼豪傑、通儒,豁達自負者,無所感則已,一涉此途,行且靡心就其維系,誰能漠然而遊于漭瀁之鄉哉?說者曰:“至人處靜不枯,處動不喧,居塵出塵,無縛無解,而且柳生其肘右,鳥巢其頂門,此亦冥忘泬寥之極矣,今乃以萍蹤浪迹,愁病銷磨,癡矣哉!”噫,彼之忘情割河而斬筏者,人而至焉者也;我非至人,第求其至于人夫?人,情種也;人而無情,不至于人矣,曷望其至人乎?情之為物也,役耳目,易神理,忘晦明,廢饑寒,窮九州島,越八荒,穿金石,動天地,率百物,生可以生,死可以死,死可以生,生可以死,死又可以不死,生又可以忘生,遠遠近近,悠悠漾漾,杳弗知其所之。

    而處此者之無聊也,借詩書以閑攝之,筆墨磬瀉之,歌詠條暢之,按拍纡遲之,律呂鎮定之,俾飄飖者返其居,郁沈者達其志,漸而濃郁者幾于淡,豈非宅神育性之術欤?餘于情識淡然矣,挾一真率有情之侶與俱,不勝其向往也;間一拂情,又不能違心以*就世法,人亦多笑之,弗顧也。

    自率其情已矣,世路之間有疑吾情者,緣之難也,吾無庸強其信。

    斯情者,我輩亦能癡焉,但問一腔熱血,所當酬者幾人耳?信乎意氣之感也,卒然中之,形影皆憐;靜焉思之,夢魂亦淚,鐘情也夫?傷心也夫?此其所以癡也。

    如是以為情,而情止矣!如是之情以為歌詠、聲音,而歌詠、聲音止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