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沫若詩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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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絕頂的危峰上 可曾放眼? 便是此身解脫, 也應念着山下 勞苦的衆生! 這個“絕頂的危峰上可曾放眼”比起郭沫若氏“筆立山頭展望”可謂一點也沒有望見什麼,那裡還望見了“數不盡的輪船,一枝枝的煙筒都開着了朵黑色的牡丹呀!”《春水》二四雲: 小島呵! 何處顯出你的挺拔呢? 無數的山峰 沉淪在海底了。

     這種詩寫得很好玩,因為無數的山峰沉淪在海底,所以顯出小島的挺拔,但小島也似乎沒有格外可以驕傲的道理,若小島因此在詩人的眼裡顯出挺拔來,反不若滄海變為桑田給古時候的麻姑說得情理些。

    郭沫若氏《立在地球邊上放号》隻不過說無限的太平洋提起他全身的力量來要把地球推倒,然而據我想無限的太平洋把地球推倒了,地球上也無非又來一個“洪水時代”罷了,太平洋自己也在滔天大浪之中,而冰心女士《春水》一〇一雲: 我的朋友! 最後的悲哀 還須禁受。

     在地球粉碎的那一日, 幸福的女神, 要對絕望衆生 作末一次凄感的微笑。

     這簡直說到“地球粉碎的那一日”的事情了,不知成何景象。

    郭沫若氏是崇拜光的,“太陽萬燭光,我是五燭光,”所以他有歌“日出”的詩,寫得很是雄奇。

    冰心女士喜歡寫夜裡的星,如《春水》(九)二雲: 星兒! 世人凝注着你了, 導引他們的眼光 超出太空以外罷! 又如《春水》三七: 太空! 揭開你的星網, 容我瞻仰你光明的臉罷。

     這當然不是鄉下女人抓破臉皮,而是摩登女子揭開面紗,是美麗的幻想,總很要有一個英雄的氣魄才行。

    所以冰心女士的詩也實在是光芒萬丈。

     《沫若詩集》有《蜜桑索羅普之夜歌》雲: 無邊天海呀 一個水銀的浮漚! 上有星漢湛波, 下有融晶泛流。

     正是有生之倫睡眠時候。

     我獨披着件白孔雀的羽衣, 遙遙地,遙遙地, 在一隻象牙舟上翹首。

     啊,我與其學做個淚珠的鲛人 返向那沉黑的海底流淚偷生, 甯在這缥渺的銀輝之中, 就好像那個墜落了的星辰, 曳着帶幻滅的美光, 向着“無窮”長殒! 前進!……前進! 莫辜負了前面的那輪月明! “二十世紀的亞坡羅!你也改乘了摩托車麼?我想做個你的運轉手,你肯雇我麼?”這是詩人歌詠日出的話。

    在《蜜桑索羅普之夜歌》裡又是一番情景,“我獨披着件白孔雀的羽衣,遙遙地,遙遙地,在一隻象牙舟上翹首。

    ”因為孔雀的羽衣的原故,我好像記得《冰心詩集》裡也有,在《春水》裡翹〔翻〕得這一首, 我的心忽然悲哀了! 昨夜夢見 獨自穿着冰绡之衣, 從洶湧的波濤中 渡過黑海 另外《冰心詩集》裡有一首題作“解脫”,篇幅稍長,我們抄取一段: 珍惜她如雪的白衣, 卻仍須渡過 這無邊的黑海。

     我的朋友! 世界既不舍棄你, 何如你舍棄了世界? 冰心女士美的詩句“沉思裡拾起枯枝,慨然的鞭自己地上月中的影子”,也便是這首《解脫》裡的句子。

    今天本是講《沫若詩集》,卻抄了不少《冰心詩集》裡的詩,我對于這兩位詩人很表示敬重,在中國詩體解放運動之後,應有這一番詩人的本色了。

     現在我們撒開那一位詩人再來談談這兩〔一〕位詩人。

    郭沫若在《創造者》一詩裡說,“我喚起周代的雅伯,我喚起楚國的騷豪,我喚起唐世的詩宗,我喚起元室的詞曹”,郭沫若的新詩裡楚國騷豪的氣分确是很重,大概因為詩體解放而有詩情解放,因為詩情解放而古代詩人的詩之生命乃在今代詩人的體制裡複活,原是一個很自然的事情。

    我們且抄他一首《鳳歌》來: 即即!即即!即即! 即即!即即!即即! 茫茫的宇宙,冷酷如鐵 茫茫的宇宙,黑暗如漆 茫茫的宇宙,腥穢如血! 宇宙呀,宇宙, 你為什麼存在? 你自從那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