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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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竟不之知乎?夫張主之無由出于其口而入雙文之耳,猶之雙文之無由出于其口而入張生之耳,其事則同也,然則其互不得知信也。

    夫兩人之互愛,蓋至于如是之極也,而竟亦互不得知,則是兩人雖死焉可也。

    然兩人死,則甯竟死耳,而終亦無由互出于口,互入于耳者,所謂禮在則然,不可得而犯也。

    殆至于萬萬無幸而大幸掉至,而忽然賊警,而忽然許婚,我謂惟當是時,則張生之情竟可不複通于雙文,雙文之情竟可不複通于張生。

    何則?既已母氏諾之,兩廊下三百人證之矣,而今而後,雙文真張生之雙文也,兩人一種之情方不難竟日夜自言之,乃至竟一月自言之,乃至竟一歲自言之,乃至竟百年自言之,是其中間奚煩别有一介之使,又為将之于此而緻之于彼焉者。

    天亦不圖老妪之又有變計也。

    自老妪之計倏然又變,而後乃今雙文仍非張生之雙文。

    夫雙文仍非張生之雙文,則是張生亦仍非雙文之張生,而後乃今于其中間真不得不别煩一介之使,先将之此,以緻之彼,冀得之彼,以複之此矣。

    雖在雙文,我必代之謀曰:是但可含怨赍怒,汝終不得明以告之人也。

    然其在張生則有所忌憚,尚不敢仗義執辭,明以告之人也?諺有之曰:“心不負人,面無慚色。

    ”夫夫人而未之嘗許,則張生雖死,實應終亦不敢,此自為禮在故也。

    若夫人而既許之矣,張生雖至無所忌憚,而俨然遂煩一介之使,排闼以明告之雙文,我謂此已更昨禮之所得随而議之。

    何則?曲已在彼不在此也。

    而獨不知此一介之使,則将何以應之也哉?夫夫人之許之,耳實聞之也;夫人之賴之,耳又實聞之也:此不必張生言之也。

    夫張生即不言,我獨非人,不飲恨于吾心乎哉?此又不必張生求之也。

    夫張生即不求我,獨非人不能為一援手乎哉?且我今以張生之言言于雙文之前,猶之以水入水焉耳,何則?頃者怨念之誠,動于顔色,我既亦察之審矣。

    然則我以張生之言,言于雙文之前,真猶之以雙文之言,言于雙文之前焉耳。

    此真所謂天下之不難,更無有不難于此也者。

    然而阿紅則獨以為有至難至難者焉,何則?今夫崔家,則潭潭赫赫,當朝一品,調元贊化之相國府中也。

    崔之夫人,則先既堂堂巍巍,一品國太,而今又為斬斬棱棱之冰心鐵面孀居嚴母也。

    崔夫人之女雙文,則雍雍肅肅,胡天胡帝,春風所未得吹,春日所未得照之千金一品小姐也。

    若夫紅之為紅,則不過相國府中有夫人,夫人膝下有小姐,小姐位側有侍妾,而特于侍妾隊中,翩翩翾翾有此一鬟也雲爾!小姐而苟尋常遇之,此小姐之體也,小姐而獨國士目之,是小姐之恩也。

    如以小姐之體論之,則其不敢輕以一無故之言幹冒尊嚴者。

    是不獨一紅為然,凡侍小姐之側無不盡然,而紅則亦不得不然者也。

    若以小姐之恩論之,則其尤不敢輕以一無故之言幹冒尊嚴者,吾意必當獨此一紅為能然耳。

    不則胡為小姐平日珠玉之心,吝不肯輸一人者,而獨于紅乎垂注乎者!由斯言之,然則紅之諾張生,雖在所必不得不諾,而紅之告雙文,乃在所必不可得告。

    蓋其至難至難,作獨紅娘難之,雖當日張生亦已為之難之;非獨聖歎難之,雖今日普天下錦繡才子亦當無不為之難之。

    此見先王制禮,有外有内,有尊有卑,不但外言之不敢或聞于内,而又卑言之不敢或聞于尊。

    蓋其嚴重不苟有如此者,凡以坊天下之非僻奸邪,使之必不得伏于側,乘于前,亂于後,潰敗于無所底止,其用意為至深遠也。

    然後則知紅娘之教張生以琴心,其意真非欲張生之以琴挑雙文也,亦非欲雙文之于琴感張生也,其意則徒以雙文之體尊嚴,身為下婢必不可以得言。

    夫必不可以得言,而頃者之諾張生,将終付之沉浮矣乎;又必不忍,而因出其陰陽狡狯之才,鬥然托之于琴,而一則教之彈之,而一則教之聽之。

    教之聽之而詭去之,詭去之而又伏伺之,伏伺之而得其情與其語,則突如其出而使莫得賴之,夫而後緩緩焉從而釣得之。

    嗚呼,向使千金雙文深坐不來,乃至來而不聽,與聽而無言,其又誰得行其狡狯乎哉?蓋聖歎于讀《西廂》之次,而猶忾然重感于先王焉。

    後世之守禮尊嚴千金小姐,其于心所垂注之愛婢,尚慎防之矣哉!賴婚後,寄書前,真乃何故又必要此《琴心》一篇文字?豈為崔、張相慕之殷,前寫猶未盡意,故更須重言之耶?今日讀聖歎批,方恍然大悟,遂并篇末“走将來,氣沖沖”等語都如新浴而出。

    聖歎眼,真有簸萁太也! 作《西廂記》人,吾偷相其用筆,真是千古奇絕。

    前《請宴》一篇止用一紅娘,他卻是張生、莺莺兩人文字;此《琴心》一篇,雙用莺莺、張生,反走過紅娘,他卻正是紅娘文字。

    寄語茫茫天涯,何處綿繡才子,吾欲與君挑燈促席,浮白歡笑,唱之誦之,講之辨之,叫之拜之。

    世無解者,燒之哭之。

    斫山雲:我先哭。

     (張生上雲)紅娘教我今夜花園中待小姐燒香時,把琴心探聽他。

    尋思此言,深有至理。

    天色晚也,月兒,你于我分上,不能早些出來呵!是二十日左右月也。

    呀,恰早發擂也;好。

    呀,恰早撞鐘也。

    好。

     (理琴科,雲)琴呵,小生與足下湖海相随,今日這場大功都隻在你身上。

    天那!你于我分上怎生借得一陣輕風,将小生這琴聲送到我那小姐的玉琢成、粉捏就、知音俊俏耳朵裡去者! (莺莺引紅娘上)(紅雲)小姐,燒香去來,好明月也!好。

    隻增四字一句,慫恿之意如畫。

    (莺莺雲)紅娘,我有甚心情燒香來!月兒呵,你出來做甚那?此句,非恨月,乃是肯燒香之根。

    從朱女兒心性,每每如此,故歎紅娘“好明月也”四字一句之妙也。

     〔越調〕【鬥鹌鹑】(莺莺唱)雲斂睛空,冰輪乍湧。

    此非寫月也,乃是寫美人見月也。

    風掃殘紅,香階亂擁。

    此非寫落紅,乃是寫美人走出月下來也。

    離恨千端,閑愁萬種。

    上四句之下,如何鬥接此二句,故知上二句是人也,非景也。

    試反複誦之。

     右第一節。

    隻寫雲,隻寫月,隻寫紅,隻寫階,并不寫雙文,而雙文已現。

    〇有時寫人是人,有時寫景是景;有時寫人卻是景,有時寫景卻是人。

    如此節,四句十六字,字字寫景,字字是人。

    伧父不知,必曰景也。

     娘呵,“靡不初、鮮有終。

    ”他做會影裡情郎,我做會畫中愛寵。

    【紫花兒序】止許心兒空想,口兒閑題,夢兒相逢。

     右第二節。

    不得不叙事,卻先作如許空靈淡蕩之筆。

    妙絕! 昨日個大開東閣,我隻道怎生般炮鳳烹龍?妙妙。

    不是寫出來,竟是說出來。

    驟讀之,隻道笑煞人;再讀之,真要哭煞人也!朦胧,妙妙。

    卻教我“翠袖殷勤捧玉鐘”。

    要算“主人情重”;妙妙。

    不是寫出來,竟說出來。

    将我雁字排連,着他魚水難同。

     右第三節。

    上先空叙,此更實叙,又作如許哀怨刺促之筆也。

     (紅雲)小姐,你看月闌,明日敢有風也?(莺莺雲)呀,果然一個月闌呵! 【小桃紅】人間玉容,深鎖繡帏中,是怕人搬弄。

    孫子荊每言“情生文,文生情”。

    如此鬥然出奇,為是情生,為是文生?真乃絕妙。

    想嫦娥,西沒東生有誰共?妙絕。

    怨天公,裴航不作遊仙夢。

    勞你羅帏數重,愁他心動,圍住廣寒宮。

    妙絕。

    〇無情無理,奇情奇理;有情有理,至情至理。

     右第四節。

    一肚哀怨,刺刺促促,欲不說則不得盡其緻,欲說則又嫌多嚼口臭,因忽然借月闌替換題目,翻洗筆墨。

    文章之能,于是極也!〇細思作者當時,提筆臨紙,左想右想,如何忽然想到月闌?便使想到月闌,如何忽然想以如此下筆?使我讀之,真乃不知其是怨月闌,不知其是怨夫人。

    奇奇妙妙,世豈多有。

     (紅輕咳嗽科)(張生雲)是紅娘姐咳嗽,小姐來了也。

    (彈琴科) (莺莺雲)紅娘,這是甚麼響?(紅雲)小姐,你猜咱。

     【天淨沙】是步搖得寶髻玲珑?是裙拖得環佩叮咚?看他行文漸次。

    此二句,先從身畔猜起也。

    是鐵馬兒檐前驟風?是金鈎雙動,吉丁當敲響簾栊?此二句,離身仰頭猜之也。

    【調笑令】是花宮,夜撞鐘?是疏竹潇潇曲檻中?此二句,又置此處,向别處猜之。

    〇“花宮”二字句,李颀詩雲“花宮仙梵遠微微”是也,“撞”,平聲。

    是牙尺剪刀聲相送?是漏聲長滴響壺銅?此二句,雜猜之也。

    看他八句八樣,伧隻謂可以漫然雜寫,豈知其中間又必有小小章法如是哉? 右第五節。

    此于琴前,故作搖曳,先媚之。

     我潛身再聽在牆角東,元來西廂理結絲桐。

    【秃厮兒】其聲壯,似鐵騎刀槍冗冗;其聲幽,似落花流水溶溶;其聲高,似清風月朗鶴唳空;其聲低,似兒女語,小窗中,喁喁。

    韓昌黎《聽琴》詩曰:昵昽兒女語,思怨相爾汝,劃然變軒昂,勇士赴敵場。

    正與此一樣文字也。

    歐陽文忠強作解事雲:此詩雖甚奇麗,然隻是聽琵琶詩,不是聽琴詩。

    誤也。

     右第六節。

    此正寫琴。

     【聖藥王】他思已窮,恨不窮,是為嬌鸾雛鳳失雌雄。

    他曲未通,我意已通,分明伯勞飛燕各西東,“思已窮”,是言日間賴婚;“恨不窮”,是言此時彈琴;“曲未通”,是言琴未入弄;“意已通”,是言聽者已先會得也。

    妙絕!盡在不言中。

    “盡”之為言,你我同也。

     右第七節。

    〇須知此為張生調琴未入弄時,其用“嬌鸾雛鳳”、“伯勞燕飛”等字,皆是日間心頭已成之語,非于琴中聽出來也,猶言日間之事如此,尚何心情弄琴?則解之曰:“他思已窮,恨不窮”也。

    又問他調弦猶未入弄,汝乃何從知之?則解之曰:雖“曲未通,意已通”也。

    其文之妙如此。

    〇寫成操後,雙文乃始嗟怨,此伧父優為之耳。

    看他偏于未成操前寫得雙文早自心如合璧,便将下文張生特地彈成一曲,謂之《鳳求凰》操,恰如反被雙文先出題目相似,真乃文章妙處,索解人本得也。

    伧謂張生挑之,豈非大夢! (紅雲)小姐,你在這裡聽者,我瞧夫人便來。

    (假下)一篇,止此句為正文。

     【麻郎兒】不是我他人耳聰,知你自己情衷。

    “我他人”,妙妙。

    “你自己”,妙妙。

    昔趙松雪學士信手戲作小詞,贈其夫人管曰:“我侬兩個,忒煞情多。

    譬如将一塊泥,捏一個你,塑一個我。

    忽然間歡喜呵,将他來都打破。

    重新下水,再團再練,再捏一個你,再塑一個我。

    那其間,那其間,我身子裡有你也,你身子裡也有了我。

    ”知音者芳心自同,感懷者斷腸悲痛。

    此“知音者”、“感懷者”乃遍指普天下相思種子也。

    其文妙至于此。

     右第八節。

    言普天下才子,必普天下好色,必普天下有情、必普天下相思,不止是張生一人為然也,又何疑于琴未成弄,我便心如合璧哉?文之淋漓滿志,已至此極,而伧必雲下文以琴挑之。

     (張生雲)窗外微有聲息,定是小姐,我今試彈一曲。

    (莺莺雲)我近這窗兒邊者。

     (張生歎雲)琴呵!昔日司馬相如求卓文君,曾有一曲,名曰《文鳳求凰》。

    小生豈敢自稱相如,隻是小姐呵,教文君将甚來比得你!我今便将此曲依譜彈之。

     (琴曰)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翺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張琴代語兮,欲訴衷腸。

    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将!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

    是手彈,不是口歌。

     (莺莺雲)是彈得好也呵!其音哀,其節苦;使妾聞之。

    不覺淚下。

     【後】本宮、始終、不同。

    此六字三句,是言聞弦賞音,能識雅曲之故也。

    “本宮”者,曲各自有其宮也。

    “始終”者,曲之自始至終,有變不變也。

    “不同”者,辨其何宮,察其正變,則迥不同也。

    這不是清夜聞鐘,此辨其“本宮”也。

    “清夜聞鐘”屬宮,今屬商也。

    這不是黃鶴醉翁,此辨其“始終”也,“黃鶴”變,此不變也。

    這不是泣麟悲鳳。

    此辨其“不同”也。

    悲泣雖無異,而麟鳳與求凰,又不同也。

     【絡絲娘】一字字是更長漏永,一聲聲是衣寬帶松。

    别恨離愁,做這一弄。

    越教人知重。

    此“越重”字,則為今夜又知其精于琴理至此故也。

    夫雙文精于琴理,故能于無文字中聽出文字,而知此曲之為“别恨離愁”也。

    而今反雲“越重”張生,從來文人重文人,學人重學人,才人重才人,好人重好人,如子期之于伯牙,匠石之于郢人,其理自然,無足怪也。

    〇絕世妙文。

     右第九節。

    聽琴正文,寫出真好雙文。

    必如此,方謂之知音識曲人也。

    伧乃必欲張生手既彈之,口又歌之,一何可笑!四“這”字,三“不是”字,兩“是”字,寫知音人如畫。

    〇斫山雲:我讀此一章,洋洋然,泠泠然,不知其是張生琴,不知其是雙文人,不知其是《西廂》文,不知其是聖歎心。

    蓋飄飄乎欲與漢武同去矣!” (張生推琴雲)夫人忘恩負義,隻是小姐,你卻不宜說謊。

    (紅娘掩上科) (莺莺雲)你錯怨了也。

     【東原樂】那是娘機變,如何妾脫空;他由得俺乞求效鸾鳳?九字,便是九點淚,便是九點血。

    雙文之多情,雙文之秉禮。

    雙文之孝順,雙文之爽直,都一筆寫出來。

    他無夜無明并女工,無有些兒空,他那管人把妾身咒誦!此文用三“他”字,推是夫人,足矣。

    必如俗本雲“得空,我便欲來”,此更成何語耶? 右第十節。

    此雙文不覺,漏入紅娘耳中之文也,如含如吐,如淺如深。

    在雙文出之已算盡言,在紅娘聞之尚非的據,便令後文一簡再簡,玄之又玄,幾乎玄殺也。

    〇“無夜無明”、“無空”之為言,不得乞求也。

    寫慈母嬌女之如可乞求,與嚴母莊女之終不乞求,兩兩如畫。

    俗本誤入襯字,直寫作如欲私奔然。

    惡,是何言也!當時若是身作雙文,自然必為此言;今日隻是筆代雙文,奈何能為此言?固知世間慧業文人,定是第七住地中人也。

     【綿搭絮】外邊疏簾風細,裡邊幽室燈青,中間一層紅紙,幾眼疏棂,不是雲山幾萬重。

    寫兩人相去至近,真乃妙絕!怎得個人來信息通?便道十二巫峰,也有高唐來夢中。

    紅娘聞之,可謂罄倒,而雙文殊未犯口。

     (紅娘突出雲)小姐,甚麼夢中?那夫人知道怎了!紅娘賊也。

     右十一節。

    此漏入紅娘耳中之後半也,在紅娘聞之已算盡言,在雙文出之反無的據。

    如淺如深,如含如吐,遂成後文玄殺也,妙哉! 【拙魯速】走将來氣沖沖,不管人恨匆匆,唬得人來怕恐。

    我又不曾轉動,女孩兒家恁響喉嚨。

    我待緊磨砻,将他攔縱,怕他去夫人行把人葬送。

    此亦後文低垂金粉頸,改變朱顔之根。

    可細細尋之。

     右第十二節。

    寫雙文膽小,寫雙文心虛,寫雙文嬌貴,寫雙文機變:色色寫到。

    〇寫雙文又口硬又心虛,全為下文玄煞紅娘地也。

    妙絕! (紅雲)适才聞得張先生要去也,小姐卻是怎處?(莺莺雲)紅娘,你便與他說,再住兩三日兒。

     【尾】隻說道夫人時下有些唧哝,好和歹你不脫空。

    此亦不為深言犯口,不過偶借前題,略作相留數日計耳。

    而自紅娘聞之,豈非雙文已作滿口相許哉?世間真有如此錯認,寫來入妙。

    我那口不應的狠毒娘,你定要别離了這志誠種!再讀此句,益知上句之偶作相留,并無所許也。

     右第十三節。

    直寫至紅娘有問,雙文有答,而雙文口中終無犯口深言,而紅娘意中竟謂滿心相許。

    玄之又玄,幾乎玄殺,真世間未見之極筆也! (紅娘雲)小姐不必分付,我知道了也。

    明日我看他去。

    紅娘賊也,你玄殺也。

    (莺莺、紅娘下) (張生雲)小姐去了也。

    紅娘姐呵,你便遲不得一步兒,今夜便回複小生波!沒奈何且隻得睡去。

    (張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