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有寄托的詠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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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詞裡,除了多數寫閨情的以外,還有不少詠物詞。

    這些詠物詞大約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單純描寫事物形象,沒有什麼寓意的,如史達祖的《雙雙燕》、吳文英的《宴清都·連理海棠》等。

    第二類是搬弄典故,毫無意義的。

    第三類最可貴,即是有寄托的詠物詞。

     這第三類作品,在我國文學發展史上有其悠久的傳統。

    早在《離騷》中就有用“美人”、“香草”來寄托君臣。

    《楚辭》的《橘頌》則整篇以“橘”比喻作者的人品:如“受命不遷,生南國兮。

    深固難徙,更壹志兮”。

    杜甫也作了許多詠物詩,如詠《房兵曹胡馬》的:“所向無空闊,真堪托死生!”兩句,實是寫人的品格。

    上句寫馬的骁勇,說它所要去的地方,是無遠(空闊)不達的,是比喻人的才力。

    下句說騎馬者可以把生命交托給它,這是用來比喻忠貞。

    杜甫還有一首詠“螢”詩,起句是:“幸因腐草出,敢近太陽飛。

    ”“太陽”是比皇帝,上句用“幸”、“腐”字,無疑是借螢火指斥宦官的(宦官是受過腐刑的人)。

     宋代的大詞家詠物而有寄托的作品,我們首先想到的是蘇轼的一首《蔔算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 缺月挂疏桐,漏斷人初靜。

    誰見幽人獨往來?缥缈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

    揀盡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這首詞是元豐三年蘇轼初到黃州貶所之作(王文诰《蘇詩總案》編入元豐五年,疑誤)。

    首二句寫夜深,用“缺”、“疏”、“斷”幾個字極寫幽獨凄清的心境。

    下面“誰見”兩句,說隻有幽人獨自往來。

    “幽人”指作者自己,是主。

    “孤鴻”是對“幽人”的襯托,是賓。

    下片把兩者合在一起,寫“孤鴻”也就是寫作者自己。

    下片用“驚”、“恨”、“寒”、“寂寞”、“冷”這許多字面,更明顯地寫出作者在患難之中“憂讒畏譏”的情緒。

    蘇轼元豐二年(四十四歲時)因詠詩諷刺時政,被人彈劾,幾乎喪命。

    次年貶到黃州,他在給友人李廌(按,當為李之儀,字端叔;李廌,字方叔)的信中寫道:“得罪以來,深自閉塞。

    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間,與漁樵雜處,往往為醉人所推罵,自喜漸不為人識。

    ”可見當時他畏懼的心情。

    他的朋友陳慥約他到武昌去住,他也不敢去。

    他給陳慥信說:“又恐好事君子,便加粉飾,雲:‘擅去安置所,而居于别路。

    ’傳聞京師,非細事也。

    雖複往來無常,然多言者何所不至。

    ”讀他這些信劄,我們可以了解他以“驚起卻回頭”的孤鴻自比的用意。

    他在這種戰戰兢兢的境遇裡,即使有高枝好栖,還是揀來揀去“不肯栖”,隻好宿在沙洲裡,耐寂寞,耐寒冷。

     這原是一首很好的有寄托的詠物詞,但後來有些人不懂作者的含義,便造出溫都監女兒的故事,說這首詞是為一個女子作的,孤鴻是指這女子。

    故事是這樣的:惠州溫氏女,頗有色,年十六,不肯許配人。

    見了蘇轼,一往情深,時常徘徊窗外,聽轼吟詠。

    後來轼渡海南行,女遂卒,葬于沙灘側。

    轼回惠,因作《蔔算子》詞。

    南宋時代都市裡說“評話”的人,時常把古人詩詞敷衍作故事來說唱。

    這首詞被附會為愛情故事,大抵出于這種評話家。

    就這首詞的本身來說,這樣附會是有損于它的意義的。

     宋代的大詞家,除了蘇轼以外,陸遊、辛棄疾也都作有寄托的詠物詞,如前面談過的陸遊的《蔔算子·詠梅》,就是以梅花來象征自己高潔的品格的。

    辛棄疾的詠物詞比蘇、陸二家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