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風格的溫(庭筠)、韋(莊)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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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庭筠、韋莊是花間派的著名詞家。

    前人讀唐五代詞,時常把溫庭筠、韋莊兩家相提并論,認為兩人詞風是差不多的。

    實際上他們是代表着兩種不同的詞風。

    就他們兩人的詩風論也是如此:溫庭筠詩近李商隐,韋莊詩近白居易;他們的詞風與詩風正是一緻的。

    作品風格的不同決定于他們兩人的不同的生活遭遇。

     溫庭筠出身于沒落貴族家庭,雖然一生潦倒,但是一向依靠貴族過活。

    他的詞主要内容是描寫妓女生活和男女間的離愁别恨的。

    他許多詞是為宮廷、豪門娛樂而作,是寫給宮廷、豪門裡的歌妓唱的。

    為了适合于這些唱歌者和聽歌者的身份,詞的風格就傾向于婉轉、隐約。

    他的詞中也偶然有反映他個人感情,寫自己不得意的哀怨和隐衷的,由于他不敢明白抒寫自己的感情,所以要通過這種婉轉、隐約的手法來表達。

    這些作品就很自然地繼承六朝宮體的傳統。

    由于繼承這個文學傳統,由于宮廷、都市的物質環境,形成溫庭筠詞的特色:一是外表色彩绮靡華麗,二是表情隐約細緻。

    這正是沒落貴族落拓文士生活感情的一種表現。

     韋莊雖然也出身于沒落貴族家庭,但他五十九歲才中進士,在這以前生活很窮苦,漂泊過許多地方,這種漂泊的生活占據了他一生的大部分歲月。

    他晚年在前蜀任吏部侍郎、平章事(平章事就是宰相),第二年就死了。

    大半生的漂泊生活,使他能接受民間作品的影響,使他的詞在當時詞壇上有它獨特的風格。

     正是這種不同的生活遭遇形成了他們兩人不同的文學風格,簡單地說:溫庭筠“密而隐”,韋莊“疏而顯”。

    現在我們先來看看溫庭筠的具體作品《夢江南》: 梳洗罷,獨倚望江樓。

    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晖脈脈水悠悠。

    腸斷白洲。

     這首詞描寫一個女子等待所愛的人而終究失望的心情。

    她所愛的人是從水路坐船歸來的,她從早到晚倚樓望江,希望眼前過去的船隻中有一隻載他歸來,會停在她的樓前。

    然而“過盡千帆皆不是”,從清晨“梳洗罷”直望到黃昏,仍不見他歸來。

    這“過盡千帆皆不是”一句,一方面寫眼前的事實,另一方面也有寓意,含有“天下人何限,慊慊隻為汝”的意思,說明她愛情的堅貞專一。

    清代譚獻“紅杏枝頭侬與汝,千花百草從渠許”詞句和這意思也相近。

     王國維《人間詞話》說:“一切景語皆情語。

    ”這首詞“斜晖脈脈”是寫黃昏景物,夕陽欲落不落,似乎依依不舍。

    這裡點出時間,聯系開頭的“梳洗罷”,說明她已望了整整一天了。

    但這不是單純的寫景,主要還是表情。

    用“斜晖脈脈”比喻女的對男的脈脈含情,依依不舍。

    “水悠悠”可能指無情的男子像悠悠江水一去不返(“悠悠”在這裡作無情解,如“悠悠行路心”是說像行路的人對我全不關心)。

    這樣兩個對比,才逼出末句“腸斷白洲”的“腸斷”來。

    這句若僅作景語看,“腸斷”二字便無來源。

    溫庭筠詞深密,應如此體會。

     小令詞短小,造句精煉、概括。

    這首小令做到字字起作用,即閑語也有用意,前文所舉各句之外,如開頭的“梳洗罷”是說在愛人未到之前,精心梳洗打扮好等他來,也有“女為悅己者容”的意思。

    又,古時男女常采花贈人,末句的“白洲”也關合全首相思之情。

     這詞字字都扣緊作者所要表達的思想感情,如電影中每一場景、每一道具都起特定的作用。

    《花間集》裡的小令,隻有溫庭筠這種作品能做到如此。

     下面再看看他另一首《更漏子》: 柳絲長,春雨細,花外漏聲迢遞。

    驚塞雁,起城烏,畫屏金鹧鸪。

    香霧薄,透簾幕,惆怅謝家池閣。

    紅燭背,繡簾垂,夢長君不知。

     《更漏子》就是“夜曲”。

    從前把一夜分成五更,“更漏”是指古代用銅壺滴漏來計算時刻。

    “子”就是曲。

    詞調裡如《生查子》、《采桑子》等,都以“子”為名,“子”就是“曲子”的簡稱。

     這一首是描寫相思的詞。

    上片開頭三句是說:在深夜裡聽到遙遠的地方傳來的漏聲,這聲音好像柳絲那樣長,春雨那樣細。

    由此可知,已經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了。

    同時也點出人的失眠,因為隻有深夜失眠的人,才會聽見這又遠、又細、又長的聲響。

     下面“驚塞雁”三句是說:這漏聲雖細,卻能驚起邊疆關塞上的雁兒和城牆上的烏鴉,而隻有屏風上畫的金鹧鸪卻不驚不起,無動于衷。

    事實上細長的漏聲是不會驚起“塞雁”與“城烏”的,這是作者極寫不眠者的心情不安,感覺特别靈敏。

     這首詞上下片的兩結句,都十分簡練,而含意深長。

    “畫屏金鹧鸪”是上片的結句。

    它前面“驚塞雁”、“起城烏”兩句,都冠以動詞,為什麼獨“畫屏金鹧鸪”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