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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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郁澗底松,離離山上苗,以彼徑寸莖,蔭此百尺條。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勢使之然,由來非一朝。金張藉舊業,七葉珥漢貂。馮公豈不偉,白首不見招。

    譯文:

    茂密蒼翠的松樹生在澗底,密集柔弱的小苗高踞山上。

    這手指粗細的小苗,竟遮住了生在澗底身高百尺的松樹。

    無德無才的貴族後裔因門閥高當上高官顯宦,而有才能的英俊因門閥低隻能做個小官。

    這是不合理的門閥制度造成的,已非一朝一代之事。

    金、張家族靠門閥高,七代為官,他們冠旁插着貂尾,聲名顯赫。

    而馮唐偉才,卻不被重用,被冷落到暮年。

    賞析:

    這首詩寫在門閥制度下,有才能的人,因為出身寒微而受到壓抑,不管有無才能的世家大族子弟占據要位,造成“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晉書》)的不平現象。“郁郁澗底松”四句,以比興手法表現了當時人間的不平。以“澗底松”比喻出身寒微的士人,以“山上苗”比喻世家大族子弟。僅有一寸粗的山上樹苗竟然遮蓋了澗底百尺長的大樹,從表面看來,寫的是自然景象,實際上詩人借此隐喻人間的不平,包含了特定的社會内容。形象鮮明,表現含蓄。中國古典詩歌常以松喻人,在此詩之前,如劉桢的《贈從弟》;在此詩之後,如吳均的《贈王桂陽》,皆以松喻人的高尚品格,其内涵是十分豐富的。

    “世胄蹑高位”四句,寫當時的世家大族子弟占據高官之位,而出身寒微的士人卻沉沒在低下的官職上。這種現象就好像“澗底松”和“山上苗”一樣,是地勢使他們如此,由來已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至此,詩歌由隐至顯,比較明朗。這裡,以形象的語言,有力地揭露了門閥制度所造成的不合理現象。從曆史上看,門閥制度在東漢末年已經有所發展,至曹魏推行“九品中正制”,對門閥統治起了鞏固作用。西晉時期,由于“九品中正制”的繼續實行,門閥統治有了進一步的加強,其弊病也日益明顯。段灼說:“今台閣選舉,塗塞耳目;九品訪人,唯問中正,故據上品者,非公侯之子孫,即當塗之昆弟也,二者苟然,則荜門蓬戶之俊,安得不有陸沉者哉!”(《晉書》)當時朝廷用人,隻據中正品第,結果,上品皆顯貴之子弟,寒門貧士仕途堵塞。劉毅的有名的《八損疏》則嚴厲地譴責中正不公:“今之中正不精才實,務依黨利;不均稱尺,務随愛憎。所欲與者,獲虛以成譽,所欲下者,吹毛以求疵,高下逐強弱,是非由愛憎。随世興衰,不顧才實,衰則削下,興則扶上,一人之身,旬日異狀,或以貨賂自通,或以計協登進,附托者必達,守道者困悴,無報于身,必見割奪;有私于己,必得其欲。是以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暨時有之,皆曲有故,慢主罔時,實為亂源,損政之道一也。”(《晉書。劉毅傳》)這些言論都反映了當時用人方面的腐敗現象。左思此詩從自身的遭遇出發,對時弊進行了猛烈的抨擊,具有重要的政治意義。

    “金張藉舊業”四句,緊承“由來非一朝”。内容由一般而至個别、更為具體。金,指金日磾家族。據《漢書》載,漢武帝、昭帝、宣帝、元帝、成帝、哀帝、平帝七代,金家都有内侍。張,指張湯家族。據《漢書》載,自漢宣帝、元帝以來,張家為侍中、中常侍、諸曹散騎、列校尉者凡十餘人。“功臣之世,唯有金氏、張氏,親近寵貴,比于外戚”。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馮公,即馮唐。他是漢文帝時人,很有才能,可是年老而隻做到中郎署長這樣的小官。這裡以對比的方法,表現“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的具體内容。并且,緊扣《詠史》這一詩題。何焯早就點破,左思《詠史》,實際上是詠懷。詩人隻是借曆史以抒發自己的懷抱,對不合理的社會現象進行無情地揭露和抨擊而已。

    這首詩哪裡隻是“金張藉舊業”四句用對比手法,通首皆用對比,所以表現得十分鮮明生動。加上内容由隐至顯,一層比一層具體,具有良好的藝術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