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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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點;陸輔之作詞旨,述張炎教他的話:『「清空」二字,一生受用不盡,指迷之妙,盡在是矣!』詞旨全書的大半篇幅,也隻是排列一些『屬對』『警句』『詞眼』的例子,這也可見張炎論詞的蘄向;並且詞源提出姜夔作爲『清空』的典型作家,而姜夔的風格卻不是『清空』二字所能賅括(説在拙作論姜夔詞):這些都是他説『清空』這個主張的漏洞。

    但是他這個主張,一直到清代的『浙派』作家們,還是誦説不衰,信奉它作爲填詞的最高標準! 前人論詞有『豪放』、『婉約』兩派的争論,是朱非素,本來有許多是不正確的説法;到了張炎,改『婉約』而倡『清空』,它和『豪放』派的距離就更遠一程了。

    因爲蘇、辛『豪放』派諸作家還做了許多『婉約』的作品,若拿張炎『清空』的標準來要求他們,就更其格格不入。

    張炎在『雜論』裏説:『辛稼軒、劉改之作豪放詞,非雅詞也;於文章餘暇,戲弄筆墨作長短句詩耳!』(他並且不滿元好問的推重辛詞。

    )這些近於荒唐的話語,正是他形式主義的文藝觀所必然有的結論!他前半生是個貴介公子,後半生是個落魄文人,他的生活内容和對生活的態度,是他這種文學見解的根源。

     當時主張復雅的一派詞人,一方面反對柳永、周邦彥的『軟媚』,另一方面也反對蘇軾、辛棄疾的『粗豪』;曾慥的樂府雅詞輯於南宋初年,六卷中竟無蘇軾一字;南宋末年以『志雅』名堂的周密,選絶妙詞選,隻取辛棄疾三首,這可見這些雅派詞人的看法,張炎正是承受這派詞人的衣鉢。

     詞源全書大半都是討論詞樂的,他曾經從當時著名的古琴家楊纘問學,又受他父親張樞寄閒集的影響,平生崇拜姜夔,這些都和他好談詞樂有關。

    他的『雜論』有雲:『音律所當參究,詞章先要精思。

    』這是兩句明通的話。

    我們討論詞律,第一要求那首作品必先成其爲文學,然後才談得上合樂合律。

    姜夔作『自度曲』自説『初率意爲長短句然後協以律』,這是因文造樂,而不是因樂造文的。

    張炎對音樂和辭章的看法,正是善於體會姜夔『自度曲』的精神。

    我們看南宋方千裡、楊澤民諸人——尤其是楊澤民的和清真詞,那樣連文理都不大通順的作品,卻斤斤講究四聲陰陽!張炎這兩句話,正可以爲他們作當頭棒喝。

     總之:張炎論詞雖有偏重形式的缺點,但是他在南宋是一位名作家,詞源裏關於詞的作法的議論,是有其創作經驗的,有些話還可以作爲我們今天的借鑑。

    所以我們應該對它作批判的接受。

     詞源原分上下兩卷,因爲本書選録限於有關詞的理論批評,因此上卷論詞樂,這裏一概不選,下卷第一條説『音譜』,第二條説『拍眼』,也不選;最後一條『楊守齋作詞五要』,是作者記録楊守齋對作詞的見解,移作『雜論』的注文,供讀者參考。

     夏承燾一九五九年五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