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洋務能員但求形式 外交老手别具肺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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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如此做,所以兄弟不能不來。

    如果子翁有什幺冤枉,到了南京,見了制台盡可公辯的,再不然,還有京裡。

    況且裡頭有了令嶽大人照應,諒來子翁雖然暫時受點委曲,不久就可明白的。

    現在時候已經不早了,毛某人明天一早就要動身的,我們一塊去罷。

    " 尹子崇氣的無話可說,隻得支吾道:"兄弟須得到家母跟前禀告一聲,還有些家事須得料理料理。

    準今天晚上一準過去。

    "知縣道:"太太跟前,等兄弟派人進去替你說到了就是了。

    至于府上的事,好在上頭還有老太太,況且子翁不久就要回來的,也可以不必費心了。

    "尹子崇還要說别的,知縣已經仰着頭,眼睛望着天,不理他;又拖着嗓子叫:"來啊!"跟來的管家齊齊答應一聲"者"。

    知縣道:"轎夫可伺候好了?我同尹大人此刻就回衙門去。

    "底下又一齊答應一聲,回稱:"轎夫早已伺候好。

    "知縣立刻起身,讓尹子崇前頭,他自己在後頭,陪着他一塊兒上轎。

    這一走,他自己還好,早聽得屏門背後他一班家眷,本已得到他不好的消息,如今看他被縣裡拉了出去,賽如綁赴菜市口一般,早已哭成一片了。

    尹子崇聽着也是傷心,無奈知縣毫不容情,隻得硬硬心腸跟了就走。

     霎時到得縣裡,與毛委員相見。

    知縣仍舊讓他廳上坐,無非多派幾個家丁、勇役輪流拿他看守。

    至于茶飯一切相傳,自然與毛委員一樣。

    畢竟他是徐大軍機的女婿,地方官總有三分情面,加以毛委員受了江甯藩台的囑托,公義私情,二者兼盡:所以這尹子崇甚是自在。

    當天在縣衙一宵,仍是自己家裡派了管家前來伺候。

    第二天跟着一同由水路起身。

    在路曉行夜宿,非止一日,已到南京。

    毛委員上去請示,奉饬交江甯府經廳看管,另行委員押解進京。

    擱下不表。

     且說毛維新在南京候補,一直是在洋務局當差,本要算得洋務中出色能員。

    當他未曾奉差之前,他自己常常對人說道:"現在吃洋務飯的,有幾個能夠把一部各國通商條約肚皮裡記得滾瓜爛熟呢?但是我們于這種時候出來做官,少不得把本省的事情溫習溫習,省得辦起事情來一無依傍。

    "于是單檢了道光二十二年"江甯條約"抄了一遍,總共不過四五張書,就此埋頭用起功來,一念念了好幾天,居然可以背誦得出。

    他就到處向人誇口,說他念熟這個,将來辦交涉是不怕的了。

    後來有位在行朋友拿他考了一考,曉得他能耐不過如此,便駁他道:"道光二十二年定的條約是老條約了,單念會了這個是不中用的。

    "他說:"我們在江甯做官,正應該曉得江甯的條約。

    至于什幺'天津條約'、'煙台條約',且等我兄弟将來改省到那裡,或是咨調過去,再去留心不遲。

    "那位在行朋友曉得他是誤會,雖然有心要想告訴他,無奈見他拘墟不化,說了亦未必明白,不如讓他糊塗一輩子罷。

    因此一笑而散。

     卻不料這毛維新反于此大享其名,竟有兩位道台在制台前很替他吹噓說:"毛令不但熟悉洋務,連着各國通商條約都背得出的,實為牧令①中不可多得之員。

    "制台道:"我辦交涉也辦得多了,洋務人員在我手裡提拔出來的也不計其數,辦起事情來,一齊都是現查書。

    不但他們做官的是如此,連着我們老夫子也是如此。

    所以我氣起來,總朝着他們說:'我老頭子記性差了,是不中用的了。

    你們年輕人很應該拿這些要緊的書念兩部在肚子裡。

    '一天念熟一頁,一年便是三百六十頁,化上三年功夫,那裡還有他的對手。

    無奈我嘴雖說破,他們總是不肯聽。

    甯可空了打麻雀,逛窯子,等到有起事情來,仍然要現翻書起來,真正氣人!今天你二位所說的毛令既然肯在這上頭用功,很好,就叫他明天來見我。

    " ①牧令:描地方長官。

     原來,此時做江南制台的,姓文,名明,雖是在旗,卻是個酷慕維新的。

    隻是一樣:可惜少年少讀了幾句書,胸中一點學問沒有。

    這遭總算毛維新官運享通,第二天上去,制台問了幾句話,虧他東扯西拉,盡然沒有露出馬腳,就此委了洋務局的差使。

     這番派他到安徽去提人,禀辭的時候,他便回道:"現在安徽那邊,聽說風氣亦很開通了。

    卑職此番前去,經過的地方,一齊都要留心考察考察。

    "制台聽了,甚以為然。

    等到回來,把公事交代明白,上院禀見。

    制台問他考察的如何,他說:"現在安徽官場上很曉得維新了。

    "制台道:"何以見得?"他說:"聽說省城裡開了一丬大菜館,三大憲都在那裡請過客。

    "制台道:"但是吃吃大菜,也算不得開通。

    "毛維新面孔一闆,道:"回大人的話,卑職聽他們安徽官場上談起那邊中丞的意思說,凡百事情總是上行下效,将來總要做到叫這安徽全省的百姓,無論大家小戶,統通都為吃了大菜才好。

    "制台道:"吃頓大菜,你曉得要幾個錢?還要什幺香槟酒、啤酒去配他。

    還有些酒的名字,我亦說不上來。

    貧民小戶可吃得起嗎。

    " 制台的話說到這裡,齊巧有個初到省的知縣,同毛維新一塊進來的,隻因初到省,不大懂得官場規矩,因見制台隻同毛維新說話,不理他,他坐在一旁難過,便插嘴道:"卑職這回出京,路過天津、上海,很吃過幾頓大菜,光吃菜不吃酒亦可以的。

    "他這話原是幫毛維新的。

    制台聽了,心上老大不高興,眼睛往上一楞,說:"我問到你再說。

    上海洋務局、省裡洋務局,我請洋人吃飯也請過不止一次了,那回不是好幾千塊錢!你曉得!"回頭又對毛維新說道:"我兄弟雖亦是富貴出身,然而并非绔绔一流,所謂稼穑之艱難,尚還略知一二。

    "毛維新連忙恭維道:"這正是大帥關心民瘼,才能想得如此周到。

    " 文制台道:"你所考察的,還有别的沒有?"毛維新又問道:"那邊安慶府知府饒守的兒子同着那裡撫标參将的兒子,一齊都剪了辮子到外洋去遊學。

    恰巧卑職趕到那裡,正是他們剃辮子的那一天。

    首府饒守曉得卑職是洋務人員,所以特地下帖邀了卑職去同觀盛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