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複雨翻雲自相矛盾 依草附木莫測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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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到如今不破案。

    不曉得他們如今聽了什幺壞種的說話,一齊入了外國籍;中國官管他們不着,他們有了事倒可以來找我們的。

    大嫂,你想氣人不氣人!" 張太太道:"他們入外國籍,倒入的是那一個國度?可是你刁大人放欽差的那個國度不是?如果是你刁大人去的那個國度,務必拜托你大人同他們那邊皇上說了,遞解他們回來,不要他們這些壞人做百姓。

    "刁邁彭道:"他們入籍的那個國度,聽說是什幺'南冰洋'、'北冰洋',也不曉得是'黑水洋'、'紅水洋',兄弟一時在氣頭上也記不清楚。

    總而言之:他們現在已經做了外國人,我們總不是他的對手了。

    " 張太太道:"你說的可就是他們?還是另外又有什幺外國人出來告我?"刁邁彭道:"有是另外有個外國人,亦是他們串出來的。

    "張太太道:"就是告我,也得有件事情,到底告我那一樁呢?"刁邁彭道:"說來話長,等我慢慢的講。

    其實在這件事情,我固然替大嫂出力,我待他們也不能算錯。

    每人分給他三萬吊錢的當鋪利錢,就拿按年八厘算,每年每人就有兩千多吊錢的利錢,無論如何,亦盡夠使的了,況且他們各人又有自己的體己。

    還要貪心不足,串了外國人,進了外國籍,反過來告你大嫂,似乎也覺得過分。

    兄弟得了這個信,一直氣的沒有吃飯,人家來道喜,一齊擋駕,就趕過來通知大嫂。

    " 張太太着急問道:"到底他們告我是些什幺話?"刁邁彭至此方說道:"告你吞沒家财,驅逐夫妾。

    "張太太道:"這也奇了!我們軍門留下的家财,不是我承受誰承受?至于那班東西原是分出去的,他們另住,我何曾趕他們出門?這種說話未免太煞欺人了!況且我做大婆的,就是真果的要趕掉他們,他們也隻好走。

    我不過背個不賢的名聲器,總說不到家當上頭。

    "刁邁彭哈哈一笑,道:"大嫂,你就是誤在這上頭了!現在的世界比不得從前了。

    從前做姨太太的,見了正太太賽如主母,自己就同買來的丫頭一樣。

    所以太太說打發就打發,人家不能說他不是。

    如今各色事都是外國人拿權。

    外國人講平等,講平權,是沒有什幺大小的。

    你是軍門身上下來的人,他們亦是軍門身上下來的人,同是一樣的人,就不分什幺高下。

    有一個錢,大家就得三一三十一平分,如此方無說話。

    倘若你一個人多拿了,他們少拿了,就可以說話的,就可以請出訟師來同你打官司的,總得大家扯勻才好。

    " 張太太道:"我是中國人,我不懂得什幺外國理信。

    刁大人,你亦是中國官,你為什幺不拿中國的例子駁他呢?"刁邁彭道:"我心上何嘗不是如此想,但是我這個官沒有這個權柄可以管得他們。

    "張太太道:"你刁大人既沒有這權柄管他們,等他來的時候,你不理他就是了。

    他們能夠拿你怎樣!"刁邁彭道:"我不理,他們要到南洋①、兩江制台那裡去的,兩江制台不理,他們還會到外務部。

    這兩處隻要一處管了帳,我們總沒有便宜沾的。

    "張太太道:"依你說怎幺樣?可是要我把家當拿出來分派給他們,還是拿我趕出去,請他們回來住?不然,怎幺樣呢?"說道,就急得哭起來了。

    刁邁彭道:"大嫂,你且慢着,不要發急。

    他們如此說,我不得不過來述給你聽。

    少不得我總要替你想法子。

    就是我自己沒有權柄管理外國人,也總要挽出人來替你們和息的。

    "說罷,亦就告辭回去。

     ①南洋:清光緒年間,設置南洋、北洋通商大臣,南洋,指南洋大臣。

     張太太還想留住他,托他想法子。

    刁邁彭道:"我的心上比你大嫂還要着急。

    就是你不托我,我亦要替你想法子的,不然,我怎樣對得住大哥呢。

    兄弟自從接到電報放欽差,忙的連回電都沒有打。

    目下實在沒有工夫,等兄弟回去打好主意,明天再來同大嫂商量罷。

    "說完自去。

    張太太等他去後,心上自己盤算,說:"刁某人每逢來在這裡,何等謙和,替我做事,何等忠心,怎的今天變了樣子?難道放了欽差,立刻架子就大起來幺?如此,也不是甚幺靠得住的朋友了。

    "轉念一想:"我這分家私一齊在他手裡,如今要同外國人打交道,除了他沒有第二個。

    況且他本來是這裡的道台,如今又放了欽差,說出去的話,外國人無論如何總得顧他一點面子。

    我如今是漢腳的蟹,賽如瞎子一樣,除了人一步不能行;無奈,隻得耐定了性,靠在他一個人身上的了。

    "按下張太太自己打主意不題。

     且說刁邁彭回到衙門,一面又要忙交卸,一面又要預備進京陛見。

    一霎時又是外國人來拜,一會又要出門謝步。

    一回又是那裡有信來,有電報來。

    一回忙着回那裡信,那裡電報。

    真正忙得席不暇暖,人仰馬翻。

    少不得每天總要抽出空來到張公館坐上五分鐘或是三分鐘。

    張太太見了面,頂住問他"怎幺樣"?刁邁彭無非一派恫吓之詞。

    張太太又問:"如何對付他們?"刁邁彭隻是一口咬定:"一個錢不能給他們的。

    "起先張太太聽了,又把刁大人當做忠心朋友,自己怪自己那天幾乎錯怪了他。

    豈知一連幾天,刁邁彭來了幾次,都是這個說法。

    反至問他:"照此下去,幾時可了?"刁邁彭皺着眉頭,說道:"若是不給錢,要他們了,可是不容易呢!"張太太說:"刁大人,你是快走的人了,不趁在你手裡把事早點了結,到了後任手裡,叫我去找誰呢?"刁邁彭道:"昨兒省城裡已有信來,派來署事的這位候補道,我也同他見過面的。

    等我見了他,竭力托他就是了。

    "張太太一聽,事情不妙,連忙拿話頂住刁邁彭道:"一定要在刁大人手裡了結。

    "刁邁彭隐約其詞,似乎嫌張太太一個錢不肯放松,這事總不會了。

    張太太卻一口咬定:"要我往外拿錢可是不能。

    " 刁邁彭見話說不上去,隻得另外打主意。

    當時辭了出來,回到衙門。

    齊巧有個保人壽的洋人,因在南京得到刁邁彭放欽差的消息,就有刁邁彭的朋友替這洋人寫了封信,叫他到蕪湖來兜攬生意。

    刁邁彭看朋友的分上,少不得自要照顧他些賣買。

    恰巧這日正從張公館回來,想不出一個哄騙張太太的法子,等到見了洋人,忽然有觸斯通,便道:"你這趟窵遠的跑來,總得替你多拉幾注賣買才好。

    "洋人自然歡喜。

     刁邁彭便說:"我有一個朋友,姓張,家裡很有家私。

    我薦你到他家裡去。

    但是我這個朋友隻有女眷在家。

    你先到那裡,不必同他們說甚幺,停刻等我到來,有我替你拉攏,自然一說成功。

    "洋人更為感激不盡,立刻問明方向,獨自先去。

    刁邁彭亦跟手坐了轎子趕來。

     洋人先到那裡,雖有翻譯,因為刁大人交代過,叫他不要說什幺,他隻得不響。

    不過門上見是洋人,問那裡來的,隻回了聲"道裡來的"。

    門上人聽說是道裡來的,摸不着頭腦,隻得請他廳上坐了再講。

    一面泡茶,一面進去報知女主人。

    張太太聽了,隻當是告他的那個外國人抄家當來了,吓得什幺似的,連連說道:"這怎幺好!這怎幺好!你們快去先把刁大人請來,等他想個法子,先把洋人弄走了才好。

    " 家人奉命,飛跑趕去,走到半路齊巧刁大人也來了。

    刁邁彭轎子裡看見,先說道:"我正要到你們太太這裡來。

    現在可是外國人來了?"家人道:"正是。

    "刁邁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