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複雨翻雲自相矛盾 依草附木莫測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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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張軍門的姨太太聽了番菜館細崽的說話,心上自忖,曉是刁邁彭同他們作對,将來此地萬難久居,除了吃教,亦沒有第二條可以抵制之法。

    于是等細崽去後,商量了幾天,仍把那個細崽喚來,叫他找了他娘舅替他做了個介紹,一齊進了教。

    自從他三家被偷、被搶、被罰之後,至今也有一個多月,強盜同賊杳無下落,就是被罰的三位,金珠首飾拿了進去,等到備了現錢去贖,倒說上頭不要,定要吃沒他們的東西。

    就是被胡貴騙去的利錢折子,本典之中,竟亦不肯挂失,折子補不出,利錢亦取不到。

     他們一幫人急殺了,隻得去求教士。

    幸喜這位教士人極公正,先問他們有無别情,等到問實了,便說:"地方官、警察局,本是保護居民的,如今居民被盜賊所害,問他保證的何事?至于利折被騙,例可挂失,首飾作抵,理應贖回,又斷無掯住的道理。

    "于是把這事詳詳細細寫了一封信給刁道台,請為追究。

    大衆見教士允為出力,方才把心放下。

    按下不表。

     且說他三家出事的那天晚上,警察局委員先到道轅禀知:"有三位張府上姨太太出來看戲,已饬巡兵遵谕捉拿到局,請示辦理。

    "刁邁彭傳谕:"從重示罰,以昭儆戒!"第二天委員把首飾繳了進去,刁邁彭便叫收起。

    委員又禀兩家被劫被偷情形,以及家人胡貴騙去利折各話。

    刁邁彭尚未回答,恰好首縣又來禀報此事。

    刁邁彭道:"'慢藏誨盜,冶容誨淫①',不打劫他們的打劫那一個呢。

    雖然城廂出了盜案是老兄們的責任,但這件事據兄弟看起來,他們兩家實在是咎由自取。

    這兩件事,老兄們能夠破案,固然甚好;倘然不能破案,我本道決計不催你們。

    就是他們來上控,我亦要申饬的。

    " ①"慢藏海盜,冶容誨淫":出之《易·原辭上》,意思是收藏财物不慎,等于教人來偷;女子打扮得過于妖豔,無異于引誘人來調戲自己。

    即禍由自取。

     首縣同委員于本道近來的做事本也有點風聞,聽了這話,自然樂得丢在腦後了。

    刁邁彭還說:"利錢折子又抵不了罰款,怎幺會被底下人騙去?不要是倒貼了底下人罷?這個倒要查個實在。

    好好用久的,怎幺會逃走?"首縣等見本道如此說法,也無話可說,隻得退下。

    刁邁彭便趕到張太太那裡去送信讨好。

    又說:"這一下子,可被我把他們弄倒了。

    "又說:"他們有幾個人的當鋪折子亦被底下人騙了逃走,如今他們想注失,要當鋪裡照樣補給他們。

    這件事我兄弟卻不答應。

    好好的底下人,怎幺會逃走?好好的折子,怎幺會失掉?這事倒要查訪明白才好。

    "張太太本來是恨這班姨太太的,聽了刁邁彭的話,甚是歡喜,立刻叫帳房寫信吩咐各當鋪管事:"如果有人要來補利錢折子,不準補給他。

    叫本人來同我說。

    "帳房答應,自去照辦。

     這裡刁邁彭又趁空說法張太太的銀子,無非又是什幺織布局、肥皂廠、洋燭公司、自來水公司、造紙廠、紙煙公司,有的八分利,有的七分利,有些竟還利大于本,一年就有一個頂對的。

    張太太相信了他,當他是好人,自不免為其所惑,大捧的送到他手裡,盡他去使用。

    如此者又是一個多月,張太太的現錢是早已卷光,做生意搭股分還不夠,刁邁彭便說:"當鋪是呆生意,不如把他抵押出去,抽出本錢來好做别的。

    "張太太信以為真,亦就托他經手。

     此時姓張的資财已有二百多萬在刁邁彭掌握之中了。

    一日正在衙門裡獨自一人盤算:"如今錢弄到手了,如何想個法子,遠遠的脫離此處才好。

    "忽見外面傳一封信來,說是某處教會來的。

    刁邁彭一聽"教會"二字,不免已吃一驚,及至拆開來一看,原來寫的是絕好的華文。

    信上就是責備他不能保衛百姓,以緻盜賊充斥,案懸不破。

    後來又提到:"張姓婦人罰款,前以飾物作抵,原說準其贖還。

    何以備款往贖,委員掯住不付?辦事殊欠公允!今該婦某某氏等已經扳依敝教,本教會例應保護。

    所有某某氏等被盜被竊兩案,應請嚴限地方官迅速破案。

    至某某氏既備現款,自應準其将飾物贖去,務希饬令該委員即予發還,是所至盼"各等語。

    刁邁彭看過之後,賽如一盆冷水從頭澆下,一時想不出如何複他。

    一回又罵:"這些女人真正刁惡!意敢拿教會來壓制我!"想了半天,隻好自己佯作不知,一齊推在首縣、委員身上,說已劄饬他們遵照來函辦理,含含糊糊,寫了回信送去。

     教士看了,還當是道台果不知情,下屬蒙蔽上司,也是有的。

    于是又耽擱了半個月,仍然毫無音信,教士不免又寫信來催。

    豈知這半個月裡頭,刁邁彭早已大票銀子運往京城,路子都已弄好。

    這天教士來信,恰巧這天他接到電報,有旨賞他三品卿銜,派他做了那一國出使大臣了。

    刁邁彭得了這個信,自然歡喜。

    "但是事難兩全。

    如今張太太一邊的銀子已經全數弄到了手了。

    至于那些姨太太的,明的暗的亦已不在少數。

    人貴見機,如今他們是有人保護的了,況且我目前就要到外洋去,正同他們打交道,倘若貪心不足,把名氣弄環了,反倒不好。

    應該放的地方,少不得也要放手,這方是大丈夫的作用。

    "想罷,便把洋人文案委員請來斟酌了一封信:"除盜賊兩案,仍勒限印委各員嚴拿懲辦外;所有某某氏存抵首飾,準其即日備價贖回。

    "利錢折子亦答應補給。

     教士得到這封回信,自無話說。

    那被罰的十二姨、十五姨、十七姨都趕着把東西贖了出去。

    張家當鋪早經刁邁彭言明由他經手抵出去的了。

    然而暗底下仍是他掌管。

    說不得自認晦氣,另想法子敷衍。

    他們大衆見刁邁彭如此辦法,雖然那兩家一時破不了案,也就不像從前追得緊了。

    按下不表。

     單說張太太那面聽說刁邁彭出使外洋,不覺心上老大吃了一驚。

    心上盤算:"我偌大一分家私一齊托他經手,他今出門,多則六年,少則三年方能回來,所有他做出去的賣買,叫我同那一個算呢?"馬上差人一面拿帖子到道台衙門賀喜,順便請刁大人過來商量善後事宜。

    刁邁彭直至把教士回信打發去後,方才過來,見面就說:"大嫂不來叫,兄弟也要過來了。

    天底下的事竟其想不到的!"張太太還當他說的是出外洋一事,便說:"這是朝廷倚重大人。

    大人有這樣聖眷,将來到外洋立了功回來,怕不做尚書、侍郎,就是督、撫,也在意中。

    " 刁邁彭聽說,皺了皺眉頭,說道:"不是這個。

    "張太太見他氣然不對,忙問:"又有什幺事情?"刁邁彭又故意躊躇了一回,方說道:"這事卻也不好瞞你,如今大嫂被外國人告了。

    "張太太聽說他自己被外國人告了,不覺大驚失色道:"我是中國人,他們是外國人,我同他'井水不犯河水',他為甚幺要告我呢?"刁邁彭道:"不說明白了,不但你聽了糊塗,就是我聽了也詫異。

    這件事原是你們這裡的人起的。

    "張太太忙問:"是我們這裡的什幺人?"刁邁彭道:"還有誰!那是那班搬出去的姨太太。

    我倒是一片好心,幫着大嫂拿他們分了出去:一來省大嫂嘔氣,二來等他們自己過活,公中的錢也可省儉些。

    就是這一回他們被偷被搶,以及罰他們,也是兄弟幫着大嫂想竭力的拿他們壓倒了,免得将來生事。

    倘若兄弟早替他們出把力,催催縣裡,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