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傻道台訪豔秦淮河 闊統領宴賓番菜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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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時筱仁自從結交了王博高,得拜在徐大軍機門下。

    徐大軍機本來是最恨舒軍門的,屢次三番請上頭拿他正法。

    無奈上頭天恩高厚,不肯輕易加罪大臣,又加以外面華老爺,裡面黑大叔,替他一力斡旋,所以但把他羁禁在刑部天牢,從緩發落。

    徐大軍機因扳他不動,心上自不免格外生氣。

    不但深恨舒軍門,連着舒軍門保舉的人亦一塊兒不喜歡;隻要人提起這人是舒某保過的,或者是在廣西當過差的,他都拿他當壞人看待。

    此番時筱仁幸虧走了王博高的路。

    博高是徐大人得意門生,曉得老師脾氣,預先進去替時筱仁說了多少話,又道:"時某人雖是舒某人所保,但時某人着實漂亮,有能耐,而且并沒有在廣西當過差使。

    "徐大軍機一聽是舒某人所保,任你說的如何天花亂墜,心上已有三分不願意。

    後來又虧得王博高把時筱仁的贽見呈了進來,徐大軍機一看,數目卻比别的門生不同,因此方轉嗔為喜,解釋前嫌,不向他再追究前事了。

    黃胖姑又趁這個擋口勸時筱仁在華、黑二位面前大大的送了兩分禮,一處見了一面。

    從此這時筱仁賽如撥雲霧而見青天,在京城裡面着實有點聲光,不像從前的銷聲匿迹了。

     時筱仁又托黃胖姑替他捐過了班。

    他生平志向很不小,意思想弄一個人拿他保薦使才,充當一任出使大臣,以為後來升官地步。

    主意打定,先去請教老師徐大軍機。

    無奈琉璃蛋生平為人,到處總是淨光的滑,不肯擔一點幹系,而且又極其守舊。

    聽了他話,連連搖頭,道:"不妥,不妥!做出使大臣要到外洋,到外洋就要坐火輪船,火輪船在海裡走,幾天幾夜不靠岸,設或鬧點事情出來,那時候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我老師救不了你。

    我不能救你還是小事,你家裡還有妻兒老小,将來設或問我要起人來,我拿甚幺還他呢?我看你還是先去到省,等到曆練幾年,弄個送部引見,保舉放任實缺做做,倒是頂穩當的一條路。

    老弟,你萬萬不可錯打主意,那時悔之無及!"時筱仁道:"門生本來已經指省江蘇。

    此番到省,總求老師格外栽培,賞兩封信,不要說是署缺,就是得個差使,也可以貼補貼補旅費。

    "徐大軍機無奈,隻得應允。

     正是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時筱仁又在京城裡面鬼混了半個多月,等把各式事情料理清楚,然後坐了火車出京。

    他老先生到了天津,又去禀見直隸制台。

    ①這位制台是在旗,很講究玩耍的。

    因為他是别省的官,而且又有世誼,便不同他客氣。

    等他見過出去之後,當天就叫差官拿片子到他棧房裡去謝步,并且約他次日吃飯。

    他本想第二天趁了招商局安平輪船往上海去的,因此隻得耽擱下來。

     ①制台:清稱總督為制軍,尊稱為制憲、别稱為制台、"台"與"憲"一樣,是對高級官長的稱呼。

     到了第二天,席面上同座的有兩個京官:一個是主考,請假期滿;一個是都老爺,丁艱起服,都由原籍進京過天津的。

    還有兩個:一個客官,是才放出來的鎮台,剛從北京下來;一個也是江南記名道,前去到省的。

    連時筱仁賓主共六個人。

    未曾入座,制台已替那位記名道通過姓名,時筱仁于是曉得他叫畲小觀。

    一時酒罷三巡,菜上六道。

    制台便脫略形迹,問起北京情形。

    在制台的意思不過問問北京現在鬧熱不鬧熱,有什幺新鮮事情。

    時筱仁尚未開口,不料畲小觀錯會了宗旨,又吃了兩杯酒,忘其所以,竟暢談起國事來,連連說道:"不瞞大帥說,現在的時勢,實在是江河日下了!……"制台聽了詫異,楞住不響,聽他往底下講。

    他又說道:"不要說别的,外頭一位華中堂,裡頭一位黑總管,這他兩個人無錢不要,隻要有錢就是好人。

    有這兩個人,國事還可以問嗎!"這位制台從前能夠實授這個缺,以及做了幾多年一直太平無事,全虧華、黑二人之力居多,現在聽見畲小觀罵他,心上老大不高興。

    停了一會,慢慢的問道:"老兄在京裡可曾見過他二位?"畲小觀趁着酒興,正說得得意,聽了這問,不禁歎一口氣道:"'在他檐下走,怎敢不低頭!'大帥連這句俗語還不知道嗎。

    上頭縱容他們,他們才敢如此,還有甚幺說的!"制台是旗人,另有一副忠君愛國的心腸,一見畲小觀說出這犯上的話來,連連象話打斷他的話頭,怕他再說出些不中聽的來,被旁人灌在耳朵裡,傳了進去,連自己都落不是的。

     一霎時酒闌人散。

    時筱仁回到客棧,曉得這畲小觀是自己同省同寅,而且直隸制台請他吃飯,諒來根基不淺,便想同他結識,一路同行,以便到省有得照應。

    誰料見面問起,畲小觀還要在天津盤桓幾日,戀着侯家後一個相好,名字叫花小紅的,不肯就走。

    時筱仁卻因放給黃胖姑的十萬頭在京城裡隻取得一半,連過班連拜門早已用得幹幹淨淨,下餘五萬,胖姑給他一張彙票,叫他到南京去取。

    他所以急于到省,不及候畲小觀了。

     單說畲小觀道台在天津一連盤桓了幾日。

    直隸制台那裡雖然早已禀辭,卻隻是戀着相好,不肯就走。

    他今天請客,明天打牌,竟其把窗子當作了公館。

    後來耽擱了時候太長久了。

    朋友們都來相勸,說:"小翁既然歡喜小紅,何妨就娶了他做個姨太太呢?"那知這畲道台的正太太非凡之兇,那裡能容他納妾,畲道台也隻是有懷莫遂,抱恨終天而已。

    又過了兩日,捱不過了,方與花小紅揮淚而别。

    花小紅又親自送到塘沽上火輪船,做出一副難分難舍的樣子,害的畲道台格外難過。

     等到輪船開出了口,就碰着了大風,霎時颠播起來,坐立不穩。

    在船的人,十成之中倒有九成是嘔吐的。

    畲道台脾虛胃弱,撐持不住,早躺下了,睡又睡不着,吃又吃不進。

    幸虧有花小紅送的水果拿來潤口。

    好容易熬了三天三夜,進了吳淞口,風浪漸息,他老人家掙紮起來。

    又掙了一會,船攏碼頭,住了長發棧。

    當天歇息了一夜,沒有出門。

    次日坐車拜了一天客。

    當天就有人請他吃館子,吃大菜,吃花酒,聽戲。

    他一概辭謝。

    後來被朋友親自來拖了出去。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