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待罪天牢有心下石 趨公郎署無意分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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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确?他手下辦事的人,到底有什麼會黨沒有?"夏十道:"标下前後在大營頓過二十來年,有什麼不曉得的。

    從前還是打'長毛',打'撚子'的時候,營盤的人叙起來都是同鄉;這裡頭又多半是無家無室的,故爾把同鄉都當作親人一樣。

    因此就立下一個會,無非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意思。

    有了事情,大家可以照顧。

    彼此隻當做哥兒兄弟看待,同拜把子的一樣,并不論官職大小,亦沒有為非作歹的意思。

    打起仗來,一鼓作氣,說聲'上前',一齊上前,所以從前打'長毛',打'撚子'屢次打赢,就是這個緣故。

    到後來上頭一定要拿他當壞人看待。

    大人,你想,吃糧當兵的人有幾個好的?當他壞人,他就做了壞人了。

    非但當他壞人,而且還要克扣他,怎麼能彀叫他心服呢?至于我們這位軍門,他手下的人未必真有這幫人在内;有了這幫人,肯叫他如此克扣嗎?廣西事情一半亦是官逼民反。

    正經說起來,三天亦說不完。

    "時筱仁道:"閑話少講。

    我隻問都老爺所參的事情,可樣樣都有?"夏十道:"總而言之一句話:隻有些事情都老爺摸不着,所以參的不的當。

    至所參的乃是帶營頭的通病,人人都有的。

    說起來那一位統領不該應拿問,不該應正法?如今獨獨叫他一個人當了災去,還算是他晦氣呢!" 時筱仁道:"别的不要說,但是像你跟了軍門這許多年,吃了多少苦,總望軍門烈烈轟轟帶你們上去,如今憑空出了這們一個岔子,真是意想不到之事。

    "夏十道:"軍門一面不用去說他了,倒是旁人的氣難受。

    "時筱仁道:"軍門現在是失勢之人,你還跟了他進京,也算得赤心忠良了,怎麼旁邊人能夠給你氣受?"夏十又歎了一口氣,随口編了多少假話,說孔、王二差官如何霸持,借着軍門的事,如何在外頭弄錢;太太又如何糊塗,連着背後罵時筱仁"忘恩負義"的話,統通說了出來。

    說完了,起來替時筱仁請了一個安,說:"标下情願變牛變馬,過來伺候大人,姓舒的飯一定不要吃了!" 時筱仁聽了他一番言語,别的都不在意;但是他說軍門還有許多事情連都老爺都不曉得,倒要問問他。

    "人家說我同他一黨,害得我永無出頭之日。

    如今借他做個證見,等我洗清身子也好。

    "主意打定,便道:"我用你的地方是有,但是你暫且不要搬到我這裡來住,以免旁人耳目。

    你若是缺錢用,我這裡不妨每月先送你幾兩銀子使用。

    等到我的事情停當,咱們一塊兒出京,到那時候你的事情都包在我的身上。

    "夏十見時筱仁應允,而且每月還先送他銀子,立刻爬在地下叩頭謝賞。

    那副感激涕零的樣子,真是一言難盡。

     叩頭起來,時筱仁又問了許多話,無非是舒軍門在廣西時候的劣迹。

    等到夏十去後,他恐怕忘記,随手又拿紙筆錄了出來。

    寫好之後,看了又看,改了又改,整整盤算了一夜。

    改到一半,忽然擱筆,道:"他現在已是掉在井裡的人,我怕他不死,還要放塊石頭下去,究于良心有虧。

    "想到這裡,意思想要就此歇手。

    忽然看見桌子上一本《京報》,頭一張便是驗看之後分發人員的谕旨。

    前兩個就是同自己一塊兒進京的,内中還有兩個同時進京,目下已經選缺出去了。

    時筱仁看了這個,不覺心上又為一動。

    又想到朋友們叫我暫時避避風頭的話,"照此下去,我要躲到何年何月方有出頭之日!"又一轉念道:"'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本來不認得我,雖然他保舉我過班,畢竟是老人家的面子。

    他受過老人家的好處,他保舉我,隻算是補老人家的情。

    他與我并無來往,我又何必為他耽誤了自己功名。

    況且他在廣西所做的事情,亦實實在在對不住皇上,我現在就是告發他,也不為過。

    "想到這裡,忽又轉一念,道:"我去出首,又要證見,又要對質:有了夏十,不愁沒有證見;但是我何犯着同他對質呢?"想來想去,總不妥當。

     于是又盤算了一回,想要找個朋友談談心,想:"這些朋友當中,一向隻有黃胖姑、黑八哥兩個遇事還算關切。

    我明天先找他兩個商量商量再說"主意打定,上床安置,未及睡着,天已大亮了。

    他恐怕誤了正事,立刻起身去找黃胖姑。

    胖姑被他鬧起,還當他是來提銀子的,心上倒捏了一把汗。

    及至見面問起來意,時筱仁低低的同他說過,又說:"現在并不求别的,隻求我自己洗清身子,好幹我的事業去。

    " 黃胖姑躊躇了一回,道:"你要洗清身子,目下先要得罪兩個人。

    "時筱仁請教那兩個。

    黃胖姑道:"裡頭一個黑總管,外頭一個華老爺。

    他倆從前着實受過姓舒的孝敬,所以到如今一直還是護庇他。

    依他倆的意思,本來沒有這回事的,都是琉璃蛋架在頭裡,所以才把他拿問。

    "時筱仁也曉得他說的琉璃蛋就是現在的徐大軍機了,便問:"他怎麼架在頭裡?"黃胖姑道:"琉璃蛋一定要辦,華老爺一定不要辦,他倆天天在那裡為着這件事擡杠子,有天幾乎打起架來。

    至于黑總管,聽說他常常在佛爺前替軍門求情,說好話,說甚麼'舒某人有罪,佛爺很可以革掉他的功名,叫他帶罪立功,以觀後效。

    禦史們的話,奴才不敢說他是假;然而風聞奏事,一半别亦是有影無形。

    舒某人果然不好,為甚麼不在廣西造反,倒乖乖的等上頭拿問呢?'這都是黑大叔的話,是他侄兒親口說給我聽的。

    照這樣兒,虧你還想出首告他。

    "時筱仁道:"不是這兩天又被都老爺參的很不好聽,有廷寄叫廣西巡撫查辦嗎?"黃胖姑道:"你這話聽那個講的?這班窮都①同一群瘋狗似的,沒有事情說了,大家一窩風打死老虎。

    倘碰着膽子小的,禁不起參,私底下送他們兩個,也是樂得。

    至于廷寄查辦,還不是照例文章。

    他的人已經進了刑部,不好提出來問他,何犯着到廣西去查呢?大約又是華老爺敷衍琉璃蛋的。

    這些話都是人家吓你的,你當了真,又混出主意了。

    " ①都:禦史尊稱為都老爺,簡稱都。

     時筱仁被黃胖姑一席話說的頓口無言,心想:"到底我走那一條路才好?到在我若是去出首,隻好走徐大軍機一路。

    但是聽胖姑所講,裡頭黑大叔,外面華中堂,都幫着軍門這邊。

    何以軍門一出了事,八哥反叫我不要出面,避避風頭?這是什麼用意呢?"随又把這話詳詳細細的請教黃胖姑。

    胖姑聽了哈哈一笑,頓時又收住了笑,做出一副正言厲色的樣子,說道:"總而言之一句話:凡百事情,都是官小的晦氣。

    你瞧,一省之中,督、撫被參,弄到後來還不是壞掉一兩個道、府了事。

    道府被參,弄到後來還不是壞掉一兩個州、縣、佐雜了事。

    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