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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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隻有自己,那是都可以的:今日之我與昨日之我戰也好,今日這麼說明日那麼說也好。

    但最好是在自己的腦裡想,在自己的宅子裡說;或者和情人談談也不 妨,橫豎她總能以“阿呀”表示其佩服,而沒有第三者與聞其事。

    隻是,假使不自珍惜,陸續發表出來,以“領袖”“正人君子”自居,而稱這些為“思想”或“公 論”之類,卻難免有多少老實人遭殃。

    自然,凡有神妙的變遷,原是反足以見學者文人們進步之神速的;況且文壇上本來就“隻許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2〕, 既不幸而為庸人,則給天才做一點犧牲,也正是應盡的義務。

    誰叫你不能研究或創作的呢?亦惟有活該吃苦而已矣! 然而,這是天才,或者是天才的奴才的崇論宏議。

    從庸人一方面看起來,卻不免覺得此說雖合乎理而反乎情;因為“蝼蟻尚且貪生”,也還是古之明訓。

    所以雖 然是庸人,總還想活幾天,樂一點。

    無奈愛管閑事是他們吃苦的根苗,坐在家裡好好的,卻偏要出來尋導師,聽公論了。

    學者文人們正在一日千變地進步,大家跟在 他後面;他走的是小彎,你走的是大彎,他在圓心裡轉,你卻必得在圓周上轉,汗流浃背而終于不知所以,那自然是不待數計龜蔔而後知的。

     什麼事情都要幹,幹,幹!那當然是名言,但是倘有傻子真去買了手槍,就必要深悔前非,更進而悟到救國必先求學。

    〔3〕這當然也是名言,何用多說呢,就 遵谕鑽進研究室去。

    待到有一天,你發見了一顆新彗星〔4〕,或者知道了劉歆并非劉向的兒子〔5〕之後,跳出來救國時,先覺者可是“杳如黃鶴”了,尋來尋 去,也許會在戲園子裡發見。

    你不要再菲薄那“小東人嗯嗯!哪,唉唉唉!”〔6〕罷:這是藝術。

    聽說“人類不僅是理智的動物”,必須“種種方面有充分發達的 人,才可以算完人”呀,學者之在戲園,乃是“在感情方面求種種的美”。

     〔7〕“束發小生”變成先生,從研究室裡鑽出,救國的資格也許有一點了,卻不料還是一個精神上種種方面沒有充分發達的畸形物,真是可憐可憐。

     那麼,立刻看夜戲,去求種種的美去,怎麼樣?誰知道呢。

    也許學者已經出戲園,學說也跟着長進(俗稱改變,非也)了。

     叔本華先生以厭世名一時,近來中國的紳士們卻獨獨賞識了他的《婦人論》〔8〕。

    的确,他的罵女人雖然還合紳士們的脾胃,但别的話卻實在很有些和我們不 相宜的。

    即如《讀書和書籍》那一篇裡,就說,“我們讀着的時候,别人卻替我們想。

    我們不過反複了這人的心的過程。

    ……然而本來底地說起來,則讀書時,我們 的腦已非自己的活動地。

    這是别人的思想的戰場了。

    ”但是我們的學者文人們卻正需要這樣的戰場——未經老練的青年的腦髓。

    但也并非在這上面和别的強敵戰鬥, 乃是今日之我打昨日之我,“道義”之手批“公理”之頰——說得俗一點,自己打嘴巴。

    作了這樣的戰場者,怎麼還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這一月來,不知怎的又有幾個學者文人或批評家亡魂失魄了,仿佛他們在上月底才從娘胎鑽出,毫不知道民國十四年十二月以前的事似的。

    女師大學生一歸她們 被占的本校,就有人引以為例,說張胡子或李胡子可以“派兵送一二百學生占據了二三千學生的北大”〔9〕。

    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