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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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對新人重返巴黎,已經兩天了。

    杜·洛瓦又回到了報館裡。

    原先所說由他接替弗雷斯蒂埃生前所任職務、專門撰寫政論文章一事,尚須時日。

    因此他暫時仍負責社會新聞欄的工作。

     這天傍晚,離開報館後,他一徑趕往家中——瑪德萊娜的前夫留下的房子——去吃晚飯。

    一想到很快又可同燕爾新婚的妻子親昵一番,他便興奮不已。

    為妻子的姿色深深傾倒的他,現在對她完全是百依百順。

    走到洛雷特聖母街,路過一家花店時,他忽然靈機一動,決定給她買束花,因此特意挑了一把骨朵很多的玫瑰。

    其中有的骨朵已開始開放,散發出濃郁的芳香。

     踏上新居的樓梯,每登上一層樓,他都要在樓梯口的鏡子前停下來,不無得意地照一照。

    因為一看到這些鏡子,他便想起了自己當初走進這幢樓房的情景。

     由于忘了帶鑰匙,他按了按門鈴。

    前來開門的人,仍是先前那個仆人。

    妻子主張将此人留下,他同意了。

     “太太回來沒有?”他問。

     “回來了,先生。

    ” 走過餐廳時,他發現桌上放着三副餐具,不由地深為納罕。

    客廳的門簾往上撩了起來,他因而發現,瑪德萊娜正在往壁爐上的一隻花瓶裡插一束玫瑰。

    這束玫瑰,同他手上的那束一模一樣。

    這使他很是掃興和不快,仿佛他對妻子的這一情意纏綿的表示,及因而從她那裡必會得到的快樂,被人搶先奪去了。

     “你今天請了哪位客人?”他走進去問道。

     瑪德萊娜繼續在那裡擺弄着花,并未回過頭來: “今晚來的這個人,可以說是客人,也可以說不是。

    因為他就是我的好友德·沃德雷克伯爵。

    多年以來,他每個星期一都要來這裡吃晚飯,今晚也不例外。

    ” “啊!很好,”杜·洛瓦嘀咕道。

     他站在她身後,很想把手上的花藏起來,或者扔掉。

    不過到後來,他還是說了出來: “瞧,我也給你帶來一束玫瑰。

    ” 瑪德萊娜忽然轉過身,滿臉堆着笑: “啊!你還想到了這個,真是難為你了。

    ” 她向杜·洛瓦伸出雙臂,把嘴唇向他湊了過去,神态是那樣地情真意切。

    他的心因而得到些許寬慰。

     瑪德萊娜接過來聞了聞,像個興高采烈的孩子,立刻就将花插到了放在壁爐另一頭的空瓶内。

     “這空空如也的壁爐上方,現在總算像個樣子了,我真高興。

    ”她對着這番布置,發出一聲感歎。

     接着,她又斬釘截鐵地說道: “知道嗎?沃德雷克這個人,脾氣非常好,你們很快就會相處融洽的。

    ” 門鈴這時響了起來,伯爵顯然到了。

    他安然地走了進來,神态之悠閑,同在自己家裡一樣。

    隻見他彬彬有禮地吻了吻年輕女人的纖纖細手,然後轉過身,親熱地把手向她丈夫伸了過來: “這一向可好,親愛的杜·洛瓦先生?” 想當初,他同杜·洛瓦在此相遇,表情是那樣拘謹和生硬,而今天卻完全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

    這表明,自那時以來,情況已發生很大變化。

    杜·洛瓦驚訝不已,為了不辜負其盛情,立刻笑容滿面地将手伸了過去。

    經過簡短的交談,兩人簡直像是一對交往多年、互相傾慕的莫逆之交。

     容光煥發的瑪德萊娜,于是向他們說道: “你們倆談吧,我要去廚房看看。

    ” 她向他們分别看了一眼,走了開去。

     待她回來時,她見他們正在談論一出新上演的戲劇。

    兩人的觀點完全一緻,目光中很有點一拍即合、相見恨晚的意思。

     晚餐十分豐盛,席間氣氛随和而融洽。

    伯爵呆到很晚才走。

    在這幢房子裡,同這對年輕漂亮的新婚夫婦在一起,他是那樣地心恬意恰。

     他走後,瑪德萊娜向丈夫說道: “你說他是不是很不錯?待你對他完全了解後,你會對他更加欽佩的。

    他實在是一個忠實可靠、不可多得的朋友。

    唉,如果不是他……” 她尚未把話說完,杜·洛瓦便搶着說道: “是啊,我也覺得他很不錯。

    我相信,我們會相處得很好的。

    ” “有件事沒有告訴你,”瑪德萊娜随即說道,“今晚睡覺之前,我們還得趕寫一篇東西。

    飯前沒有對你講,是因為實在沒有時間,沃德雷克那時就要來了。

    我今天得到一條有關摩洛哥的重要消息,是将來定會當上部長的拉羅舍—馬蒂厄議員給我提供的。

    我們應寫出一篇像樣的文章,引起各方的注意。

    有關材料和數字,我已拿到。

    來,我們馬上就動手,你把燈拿上。

    ” 杜·洛瓦拿起燈,二人于是到了書房裡。

     書房裡,書架上的書仍像先前一樣擺放着,紋絲未動。

    隻是最上層現在又放了三隻花瓶,那是弗雷斯蒂埃去世前一天在朱昂灣買的。

    桌子下面,死者生前用過的暖腳套還擺在那裡,正等着杜·洛瓦來享用。

    杜·洛瓦在桌前坐下後,随手拿起一支象牙蘸水筆。

    筆杆上,死者生前咬過的斑斑痕迹,清晰可見。

     瑪德萊娜點上一支煙,靠在壁爐上,把她聽到的消息談了談,接着又說了說她的想法和她所考慮的文章梗概。

     杜·洛瓦一邊仔細聽着,一邊不時在紙上匆匆寫下幾個字。

    瑪德萊娜說完後,他提了些不同的看法,然後又回到所談問題上,大大作了一番發揮。

    經他這樣一改,他此刻所談的,已經不是什麼文章的梗概,而是要掀起一場倒閣運動。

    這篇檄文不過是個引子。

    她妻子已放下手中的香煙,不覺興趣大增。

    杜洛瓦一番話使她茅塞頓開,對問題看得更深、更遠了。

     因此她不時點頭道:“對……對……很好……太好了…… 這才顯出文章的分量……” 杜·洛瓦說完後,她催促道: “現在快動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