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論合宜感 第一章:論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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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敵人。

    因為我們不知道他發怒的原因,所以也就不會體諒他的處境,也不會想象到任何類似它所激發的激情的東西。

    但是,我們清楚地看到他對其發怒的那些人的情況,以及後者由于對方如此激怒而可能遭受的傷害。

    因此,我們容易同情後者的恐懼或忿恨,并立即打算同他們一起反對使他們面臨危險的那個發怒者。

     倘若正是這些悲傷或高興的表情使我們産生一定程度的相似情緒,這是由于這些表情使我們心中浮起有關落在我們所看到的人頭上的好的或壞的命運的一般念頭;由于這些激情足以使我們有所感動。

    悲傷或高興隻影響感覺到那些情緒的人,它們的表露不像憤恨的表情那樣能使我們心中浮起有關我們所關心的任何他人以及其利益同他對立的人的念頭。

    因此,有關好的或壞的命運的一般念頭會引起我們對遭遇這種命運的人的某種關切;而有關暴怒的一般念頭卻激不起我們對被觸怒的人的任何同情。

    天性似乎教導我們更為反對去體諒這種激情。

    在知道發怒的原因之前,我們對此都是打算加以反對的。

     甚至在知道别人悲傷或高興的原因之前,我們對它們的同情也總是很不充分的。

    很明顯,一般的恸哭除了受難者的極度痛苦之外并沒有表示什麼,它在我們身上引起的與其說是真正的同情,毋甯說是探究對方處境的好奇心以及對他表示同情的某種意向。

    我們首先提出的問題是:你怎麼啦?在這個問題待到解答之前,雖然我們會因有關他不幸的模糊念頭而感到不安,并為弄清楚對方的不幸遭遇而折磨自己,但是我們的同情仍然是無足輕重的。

     因此,同情與其說是因為看到對方的激情而産生的,不如說是因為看到激發這種激情的境況而産生的。

    我們有時會同情别人,這種激情對方自己似乎全然不會感到,這是因為,當我們設身處地地設想時,它就會因這種設想而從我們自己的心中産生,然而它并不因現實而從他的心中産生。

    我們為别人的無恥和粗魯而感到羞恥,雖然他似乎不了解自己的行為不合宜;這是因為我們不能不因自己做出如此荒唐的行為而感到窘迫。

     對人性稍存的那些人來說,在使人面臨毀滅狀态的所有災難中,喪失理智看來是最可怕的。

    他們抱着比别人更強烈的同情心來看待人類的這種最大的不幸。

    但那個可憐的喪失理智的人卻也許會又笑又唱,根本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幸。

    因此,人們看到此種情景而感到的痛苦并不就是那個患者感情的反映。

    旁觀者的同情心必定完全産生于這樣一種想象,即如果自己處于上述悲慘境地而又能用健全理智和判斷力去思考(這是不可能的),自己會是什麼感覺。

     當一個母親聽到她的嬰孩在疾病的折磨中呻吟而不能表達他的感受的時候,她的痛苦是什麼呢?在她想到孩子在受苦時,她把自己的那種無助的感覺,把對孩子的疾病難以逆料的後果的恐懼同嬰孩的實際的無助聯系起來了。

    由此,在她自己的憂愁中,産生了有關不幸和痛苦的極為完整的想象。

    然而,嬰孩隻是在這時感到不适,病情并不嚴重,以後是完全可以痊愈的,缺乏思慮和遠見就是嬰孩免除恐懼和擔心的一副良藥。

    但是成人心中的巨大痛苦,一旦滋長起來卻是理性和哲理所無法克制的。

     我們甚至同情死者,而忽視他們的境況中真正重要的東西,即等待着他們的可怕的未來,我們主要為刺激我們的感官但對死者的幸福不會有絲毫影響的那些環境所感動。

    我們認為,死者不能享受陽光,隔絕于人世之外,埋葬在冰涼的墳墓中腐爛變蛆,在這個世界上消聲匿迹,很快在最親密的朋友和親屬的感傷和回憶中消失,這是多麼不幸啊!我們想,自己确實不能對那些遭受如此可怕災難的人過多地表示同情。

    但當他們處在被人遺忘的危險之中時,我們的同情溢美之詞似乎就倍增了;通過我們加在死者記憶中的虛榮感,為了自己的悲切,我們盡力人為地保持自己有關他們不幸的憂郁回憶。

    我們的同情不會給死者以安慰,似乎更加重了死者的不幸。

    想到我們所能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的,想到我們無論怎樣消除死者親友的悲哀,無論怎樣消除他們對死者的負疚和眷戀之情,也不會給死者以安慰,隻會使我們對死者的不幸感到更加悲傷。

    死者的幸福決不會因之而受到影響;也不會因之而擾亂自己靜谧的安眠。

    認為死者自然具有陰沉而又無休無止的憂郁心理,這種想法蓋起源于我們與因他們而産生的變化的聯系之中,即我們對那種變化的自我感覺之中;起源于我們自己設身處地,以及把我們活的靈魂附在死者無生命的軀體上——如果允許我這樣說的話;由此才能設想我們在這種情況下所具有的情緒。

    正是這個虛幻的想象,才使我們對死亡感到如此可怕。

    這些有關死後情況的設想,在我們死亡時決不會給我們帶來痛苦,隻是在我們活着的時候才使我們痛苦。

    由此形成了人類天賦中最重要的一個原則,對死亡的恐懼——這是人類幸福的巨大破壞者,但又是對人類不義的巨大抑制;對死亡的恐懼折磨和傷害個人的時候,卻捍衛和保護了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