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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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汗創辦了一家日進鬥金的地毯出口公司,兩家藥房,還有一家餐廳。

     當時人們嘲弄爸爸,說他不可能有樁好婚事——畢竟他沒有皇族血統,他娶了我媽媽,索菲亞·阿卡拉米。

    媽媽受過良好教育,無論人品還是外貌,都被公認是喀布爾數得上的淑女。

    她在大學教授古典法爾西語[1]Farsi,現代波斯語。

    [1]文學,祖上是皇親貴胄。

    這讓爸爸十分高興,總在那些對他有所懷疑的人面前稱呼她“我的公主”。

     父親随心所欲地打造他身邊的世界,除了我這個明顯的例外。

    當然,問題在于,爸爸眼裡的世界隻有黑和白。

    至于什麼是黑,什麼是白,全然由他說了算。

    他就是這麼一個人,你若愛他,也必定會怕他,甚或對他有些恨意。

     我上五年級的時候,上伊斯蘭課的毛拉[2]Mullah,伊斯蘭教對老師、先生、學者的敬稱。

    [2]叫法修拉,個子矮小粗壯,臉上滿是青春痘的疤痕,聲音嘶啞。

    他教導我們,讓我們知道施天課的[3]伊斯蘭教有五大天命:念、禮、齋、課、朝。

    天課(zakat),即伊斯蘭教法定的施舍,或稱“奉主命而定”的宗教賦稅,又稱“濟貧稅”。

    [3]益處,還有朝觐的責任。

    他還教給我們每天五次禮拜[4]伊斯蘭教每天要進行五次禮拜,在黎明、中午、下午、日落和晚上各進行一次。

    [4]的複雜儀式,要我們背誦《可蘭經》。

    他從不替我們翻譯經文,總是強調——有時還會用上一根柳樹條——我們必須準确地念出那些阿拉伯字眼,以便真主能聽得更清楚。

    一天,他說在伊斯蘭教義裡面,喝酒是極大的罪過,那些嗜酒的家夥将會在接受超度那一天(審判日)得到懲罰。

    當年喀布爾飲酒的人比比皆是,沒有人會公然加以譴責。

    不過那些愛小酌幾杯的阿富汗人也隻敢陽奉陰違,從不在公開場合喝酒。

    人們把烈酒稱為“藥”,到特定的“藥店”購買,用棕色紙袋包着。

    他們将袋子紮好,以免被看到;然而有時在路上仍不免被人偷眼斜睨,因為知道這些商店在兜售什麼玩意的人可不少。

     我們在樓上,爸爸的書房——那個吸煙室——裡面,我告訴他法修拉毛拉在課堂上講的話。

    爸爸走到那個他造在屋角的吧台,自斟了一杯威士忌。

    他邊聽邊點頭,不時從他的酒杯小啜一口。

    接着他坐在皮沙發上,把酒杯放下,把我抱在他的膝蓋上。

    我覺得自己好像坐在一對樹幹上。

    他用鼻子深深吸一口氣,又呼出來,氣息嘶嘶作響,穿過他的胡子,似乎永無止境。

    我不知道自己是該擁抱他呢,還是該害怕得從他膝蓋上跳下來。

     “我知道,你被學校教的功課和在生活中學到的東西搞糊塗了。

    ”他那渾厚的聲音說。

     “可是,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你豈不是罪人了嗎,爸爸?” “嗯。

    ”爸爸咬碎嘴裡的冰塊,“你想知道自己的父親怎麼看待罪行嗎?” “想。

    ” “那我會告訴你,”爸爸說,“不過首先,你得知道一件事情,阿米爾,那些白癡大胡子不會教給你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 “你是說法修拉毛拉嗎?” 爸爸拿起酒杯,冰塊叮咚作響。

    “我是說他們全部,那些自以為是的猴子,應該在他們的胡子上撒尿。

    ” 我咯咯笑起來。

    想到爸爸在猴子的胡子上撒尿,不管那猴子是否自以為是,那場面太搞笑了。

     “除了用拇指數念珠,背誦那本根本就看不懂的經書,他們什麼也不會。

    ”他喝了一口,“要是阿富汗落在他們手裡,所有人都得求真主保佑了。

    ” “可是法修拉毛拉人很好。

    ”我忍住發笑。

     “成吉思汗也很好。

    ”爸爸說,“夠了,不說這個了。

    你問我對罪行的看法,我會告訴你。

    你在聽嗎?” “是的。

    ”我說,試着抿緊嘴唇,但笑聲從鼻孔冒出來,發出一陣鼻息的聲響,惹得我又咯咯笑起來。

     爸爸雙眼堅定地看着我的眼睛,僅僅這樣,我就止住了笑聲。

    “我的意思是,像男人跟男人說話那樣跟你談談。

    你覺得你做得到嗎?” “是的,親愛的爸爸。

    ”我低聲說,不止一次,爸爸隻用幾個字就能刺痛我,這真是叫人驚奇。

    我們有過一段短暫的美好時光——爸爸平時很少跟我說話,更别提把我抱在膝蓋上——而我這個笨蛋,竟然白白将其浪費了。

     “很好,”爸爸說,但眼睛仍透露出懷疑的神色,“現在,不管那個毛拉怎麼說,罪行隻有一種,隻有一種。

    那就是盜竊,其他罪行都是盜竊的變種。

    你明白嗎?” “不,親愛的爸爸。

    ”我說,我多希望自己能懂,我不想再讓他失望。

     爸爸不耐煩地歎了一口氣,那又刺痛我了,因